【短篇小說】《如果有來世的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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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神明們，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希望下次能夠有不會吵架的爸爸媽媽，和家裡能養一隻黑色的小狗，我要叫牠小黑……」小瑄躲在供桌下對著神明禱告，因為他依稀明白，外頭的大聲嚷嚷、破碎的碗盤，早已是今生無法解決的孽緣，只能期待來生。

小瑄在供桌下待了一陣子，待到火紅色的微光漸淡，刺眼的白光亮起，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供桌下停留的太久了。

小瑄思考著，該不該出去呢？爸爸應該開始擔心了，而且肚子也餓了，可是不知道吵架結束了沒。最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決定再等一下。

「小瑄！你在哪？出來吃飯囉！」爸爸溫柔地喊。

一聽到爸爸的叫喊，小瑄馬上知道沒事了，就慢慢的從供桌下鑽出來，踏著輕盈的腳步往廚房的方向走過去，剛剛的爭吵沒有在他那蒼白的臉蛋上留下任何一點刻痕，因為在不久前他聞到熱油爆香蒜末、薑末、蔥白混和肉醬的香味，知道今天晚餐可能有他喜歡的麻婆豆腐。

「小瑄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現在明明是夏天，媽媽卻穿著長袖，讓他充滿了疑問，但因為媽媽瞪大了雙眼，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的樣子，讓他知道問了也只會挨一陣毒打，因此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在供桌下面玩……」小瑄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頭，身體微微的顫抖，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麼事情，果不其然，肥厚的手掌馬上招呼了過來，他蒼白瘦弱的手背上，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手背由白轉紅，媽媽才停了下來，並且重重的嘆了口氣。

「下次不准再這樣了，知道嗎？」媽媽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走。

媽媽為什麼要這樣打我？小瑄想，我明明就沒有做什麼事情，只是在供桌下面待著而已，也不是我願意待在下面的啊！是媽媽和爸爸吵架我才會躲起來的，我又能去哪兒呢？小瑄也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即踏入廚房。

在餐桌旁的爸爸絲毫不受剛剛體罰的聲音影響，依舊泰然自若的斟著酒，看著電視裡的綜藝節目，眼角瞥見小瑄在餐桌的另一角坐了下來，馬上興高采烈的從口袋掏出一台銀色的TOYOTA箱型車公仔拿給小瑄。

「這可是爸爸去玩具反斗城買的玩具喔！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小孩已經不喜歡什麼竹蜻蜓、尪仔標。」爸爸一開口，就傳出刺鼻的酒味。

「謝謝爸爸！」小瑄很想要掩住鼻子逃離那味道，但玩具車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所以還是過去拿了才回座位。

玩具車讓小瑄忘記了剛剛的疼痛，他把玩具車放在桌子上觀賞，沒有像跑車一般流線型的身軀，只有略顯笨拙的橢圓車身，沒有特殊的顏色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只有平凡的銀色表現出人人都唾手可得的普遍性，一般的小孩子比起這種普通的車，其他像是挖土機或著怪手那種造型和功能獨特的車反而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趣；然而小瑄卻對那些特別的車一點興趣也沒有，對這種外型普通的廂型車情有獨鍾，因為他常常在電視裡看到一家人很幸福的開廂型車出去玩的廣告，似乎讓他把家庭的幸福和廂型車劃上了等號，看著廂型車就會讓他覺得很安全、舒適。

「還不快點吃飯，在幹嘛？」媽媽大聲斥喝。

嚇得小瑄趕緊把玩具車收起來，趕緊伸手拿了碗筷，專心在吃飯上。小瑄看了看今天的菜色，果不其然有麻婆豆腐，讓他開心得差點手舞足蹈，因為其實他非常挑食，很多道菜他都不太喜歡吃，唯獨只有麻婆豆腐他非常的喜愛，這是導致他十分瘦弱的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就是他小的時候，媽媽分泌的乳汁並不夠他喝，導致他必須喝牛奶來當替代品，這很有可能是造成他體弱多病的主要原因。在嬰兒時期他就時常生病，因為爸爸事業剛起步，所以都在外頭工作，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媽媽帶著他去看醫生。很多時候在夜晚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哭鬧，也都是媽媽徹夜未眠的照顧著他。

「唉！小孩子就是這個樣子，你那麼兇幹嘛？」爸爸才剛講完話又灌了一口酒。

她冷眼瞪著爸爸手上的那一杯酒，露出不屑的表情。

「看什麼看，酒沒了，還不快點拿酒來！」這一吼，把原本就已經低迷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小瑄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他知道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但還是低著頭吃飯，生怕等等就沒有飯可以吃了，更何況他的麻婆豆腐才吃了幾口，根本還沒有吃夠。

接著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是不是真的漫長，實際上又過了多久，是一小時？還是一分鐘？還是時間根本沒有往前走，而是悻悻然地停止在那個當下，看著之後會發生的一切，為小瑄抱屈，在當下沒有人說得準。

「小瑄，你先回房間，爸爸有事要和媽媽說。」

「好。」

小瑄快步逃離現場，他只想要走到世界上最遠的地方，蜷縮在世界上最遠的角落。到了房間後關起門來，等到小瑄終於覺得自己安全的時候，就把耳朵貼緊在門上，嘗試著「聽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他只聽得清楚「匡噹！」的巨大聲響。看來明天應該是吃不到麻婆豆腐了，小瑄想。而爸爸送他的銀色TOYOTA箱型車公仔，和麻婆豆腐一樣遺留在那，承受著滔滔不絕的憤怒，默默地看著一場鬧劇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