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如果有來世的話》05

原本劍拔奴張的氣氛突然一瞬間凝結，媽媽丟掉手上的平底鍋，坐在地上喘息，小瑄氣力放盡的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剛剛的景象在他身心靈上鑿了一個沒辦法癒合的坑洞，裡面填滿了一切人世間美好事物的反面。

媽媽聽到小瑄的哭聲喚起了她從第一次被虐待的夜後，就不曾出現過的強烈母愛，她緩慢的站起來，用盡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走到小瑄旁邊，緊緊的抱住他。

「小瑄沒事的，媽媽在這裡。」她輕撫小瑄的頭髮，讓小瑄盡情的依偎在她身上哭泣。

漸漸的，小瑄的淚珠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淚痕掛在雙頰旁，提醒他們倆剛剛所發生的災難並不是一場夢，而是貨真價實的事件，爸爸也真實地躺在地板上等待某人喚醒；或著等待死神的降臨。

當媽媽和小瑄心中的恐懼平息後，取而代之的是對爸爸的憐憫，他知道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爸爸會和他們分道揚鑣，前往另一個世界；即使陳宇星再怎麼罪大惡極，但他依舊是小瑄的爸爸、林秋美的丈夫，他們不可能讓陳宇星就這樣草草結束這一生。

「小瑄，你看著爸爸，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媽媽的聲音雖然還沒完全恢復正常，但心已經恢復了鎮定。

「好……」小瑄本來想說點什麼，但他沒也沒有力氣和餘韻再說些什麼了，他坐在地板上看著一動也不動的爸爸。

這和剛剛一直打媽媽的是同一個人嗎？我想剛剛的爸爸可能被什麼附身了吧！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等他醒來之後，一定還是我記憶中的爸爸！小瑄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裡，眼睛依舊死盯著倒在地上的爸爸。

過了快一個小時，救護車才到。媽媽在救護車來之前就把家裡清理好，自己穿上外套戴上口罩，把所有打鬥的痕跡消除，也只對醫護人員說爸爸是沒有任何原因的突然就在廚房倒下，一切的一切都做得如此熟練、自然。讓小瑄想起了過去的這幾兩三年，有時候，即使當天的天氣在怎麼熱，媽媽也會穿著長袖，小瑄好像多少明白她這樣做的原因。

在開車前往醫院前，小瑄隨手拿了爸爸送給他銀色的TOYOTA箱型車就跟著媽媽出門，是為了打發在醫院的漫長時間才帶的玩具。上車不到十分鐘，小瑄就陷入深層的睡眠，在到醫院被媽媽叫醒前，沒有一刻是睜開眼的。

「小瑄，起來，我們到醫院了。」媽媽溫柔的叫小瑄起床，她已經把小瑄抱到了急診室外的座椅上才叫醒他。

「再讓我睡一下……」小瑄還不想起來，渴望著更多的睡眠。

「哀，拿你沒辦法，媽媽要去櫃台辦住院手續，你好好的待在這喔！」

小瑄靜靜地躺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嘗試著繼續睡，但突然之間，休息聖殿的大門被鎖上了，不讓疲憊的小瑄在偷溜進去補充體力，逼的他只好坐起來找事情打發時間。於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拿玩具車出來玩，但他怎麼翻自己的口袋都找不著。是媽媽把我抱過來的路上弄丟的嗎？小瑄想，原本已經停止的眼淚，又差點因為他喜愛的玩具車不見而潰堤，但媽媽來了，並且帶來足以讓小瑄分神的消息。

「小瑄，爸爸……中風了……」媽媽的眼眶泛紅，看起來還在消化這則消息。

「中……風？」小瑄瞪大眼睛，嘴巴微開的看著媽媽，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之前好像在阿公的身上也發生同樣的事情，空氣中總是有揮散不去淡淡的老人體味混和排泄物的氣味，和部分泛黃的床單，都是他對阿公房間留下的最後印象；反而對阿公本人沒有太多記憶，唯一的記憶就是一摸就能摸到骨頭的手臂。

「爸爸現在已經清醒了，但是狀態還不太穩定，醫生要我們明天早上再來看他。」媽媽說完就牽著小瑄往門口移動。

一路上小瑄都在尋找著地板上掉落的玩具車，然而絲毫沒有玩具車的蹤跡，好像它從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甚至後來小瑄都懷疑這台 TOYOTA箱型玩具車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在小瑄記憶中車子的觸感和外觀都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說是自己想像的也是非常有可能。就和他曾經嚮往的普通家庭生活一樣，只存在於久遠的過往；或者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