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爸爸的身體狀態穩定了,已經確定可以出院。許醫師臨走前叮嚀必須要持續不間斷的復健才有機會康復,並且把所有基本的復健方法都傳授給傳授給媽媽,短暫的醫院生活就這麼告一段落。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公司前陣子已經轉讓了,有一筆錢可以暫時撐著。」
「這樣錢真的夠用嗎?生活費加小瑄的學費都是不小的開銷。」
「還有失業救濟金可以領,應該可以撐到病好了以後,我再找一些輕鬆的工作做。」其實爸爸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些錢可以撐多久,公司轉讓的價格也只有兩百萬,如果在正常狀況下的話其實應該可以賣到兩三千萬,但是因為金融風暴的緣故,加上經營狀態每況愈下,公司的市值也盪到谷底。
「哀,也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媽媽開始幫爸爸做復健。復健,是一連串枯燥無味的動作組合,從右手開始幫他放鬆關節,放鬆完關節後再開始高強度的復健動作。因為爸爸基本上沒辦法動,所以只能依靠媽媽的幫助來復健,一整套動作必須花至少一個小時才能完成,一天還要進行兩次,是非常累人的一項差事。
通常第二次的復健,都是在小瑄下課回家後進行,但小瑄能幫的忙有限,通常都是開頭的暖身運動讓小瑄來,剩下高強度的運動還是得依靠媽媽完成。身體的疲勞慢慢地在她身上堆積;甚至在這段期間為了要帶爸爸去醫院回診而必須把他背上車,導致好幾次媽媽在上車的過程中閃到腰,最後只能打電話尋求他人幫助。
除了身體外,媽媽的精神上也經歷了不少磨難,爸爸常常在半夜的時候把她叫醒,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就大聲地把她叫醒,想翻身、背癢、想知道現在是幾點……各式各樣的原因,只要他想到某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會立刻呼喚他的老婆,不論何時何地。
在這種種的折磨下,媽媽日漸消瘦,原本圓潤的身軀,就像氣球漏風一般,變的乾扁無比,這種劇烈轉變使的媽媽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老婆!老婆!快醒來!」爸爸在凌晨三點的時候毫無預警地大喊。
「大半夜的你吵什麼吵!幹嘛?」這已經是媽媽這一個月以來第十五次在這個時間被吵醒。
「我屁股有點痛,想要翻身。」
媽媽沉默了良久,面露凶光……
隔天,小瑄嘗試照著這個月每天的例行公式渡過一天,上完課回家、寫作業、完成作業後和爸爸媽媽一起吃晚飯,晚飯結束後就是要幫爸爸復健的時間。剛開始復健時小瑄其實是有點排斥的,因為那些復健動作對小瑄而言其實不容易,爸爸身軀太過於龐大,憑藉他的力量要移動爸爸的手腳需要花費很大的心力;但後來小瑄逐漸習慣並且抓到施力的訣竅後,幫爸爸復健這件事情就變得輕鬆許多,所以他才願意每天花半個小時幫爸爸復健。
「媽媽,我準備好要幫爸爸運動了!」小瑄今天的精神似乎特別好,很積極的想幫爸爸復健。
「今天媽媽已經幫爸爸運動兩次,所以不需要了。」媽媽看都沒看小瑄一眼,就把爸爸推進房間裡面。
今天的爸爸和媽媽都不說話,好奇怪,而且之前都是媽媽主動提醒我要幫爸爸運動的,今天怎麼會這樣呢?小瑄起身往爸爸的房間走去,想說既然沒有要幫爸爸運動,那在床邊陪一下爸爸也好。
小瑄走到房間發現媽媽不在裡頭,只有爸爸一個人躺在床上。
「爸爸,媽媽呢?」
「不知道,她今天都讓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一直叫都叫不來。我躺著又看不到時間,待在這好像地獄一樣……」爸爸的聲音似乎是因為叫喊過度的關係變得沙啞。
「你跟小瑄亂說什麼?」媽媽一進來大吼,爸爸馬上停止了說話,眼神投向小瑄,好像是在傳遞求救訊號。
「沒有,爸爸只是問我今天學校的事情。」
「小瑄你不用幫這個人渣講話,他這輩子就是來折磨我們母子裡倆而已,你還記得他是怎麼打你媽媽的嗎?」媽媽把衣服掀起來給小瑄看,她身上的滿目瘡痍,充滿粉紅色的疤;雖然痛擊著小瑄對爸爸的同情心,卻也讓他感到莫名的一陣噁心想吐。
接著媽媽槌了一下爸爸的大腿。
「唉呦!不要再打了。」爸爸的臉因疼痛而皺成一團。
「如果我之前向你求饒的時候你有停手的話,那也許今天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說罷媽媽把頭轉向小瑄,用小瑄這輩子聽過從媽媽口中發出最輕柔,也是最噁心的口氣說:「小瑄,你知道媽媽最愛你了對不對?你也知道爸爸之前一直打媽媽、欺負媽媽,現在我只是打回去而已,是爸爸的報應。這件事我們不可以告訴別人喔!就當成我們倆的小秘密可以嗎?還記得媽媽跟你說過的話嗎?保護你自己就好,別人受傷就算了。」說完後還抱了抱小瑄,露出五官扭曲的假笑。
小瑄必須要用盡全力阻止嘔吐物從食道再繼續上升,才避免了一陣狂嘔。這一瞬間,媽媽不再是媽媽,而是披著母親皮的惡魔,由內而外的搾乾媽媽曾經的存在,牠存在的意義僅剩榨乾垂死爸爸的生命力,最終帶著他到地獄一同接受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