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13|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緋靈事務所Ⅰ|斬情|第十章

地府,或稱冥府,是所有靈魂歸宿。
人死後變成亡靈,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若你是個乖乖牌,由黑白無常帶領進入地府,那你就能夠順利進入審判程序,或是至天界極樂享受,或是至各大小地獄懲罰受罪,待你享受倦了亦或刑滿釋放,而又回到地府喝下孟婆湯,洗去前世今生的所有,重新為人。
若你逃離了正常渠道,那你只能流離失所,遊蕩在世間,若是不幸變成惡鬼,在這弱肉強食的人世間,你將永遠受到收靈隊的通緝,逃竄、躲避,消滅或是被消滅,只在一瞬。
輪迴一直在轉,像世界、像地球、像宇宙,感受不到的,卻也一直存在,這便是世間的秩序,是萬物的秩序,身為神官,所要維持的就是世間秩序,所以他們會有很多規矩,很多規定,他們依照規定行事,也只能依照規定行事。
姜顯召喚出所有的小鬼,大大小小的鬼火點亮了道路,深夜無人的道路上出現了熱鬧的隊伍,小鬼們越鬧騰表示賴世豪越安全,這世間上還沒有人擋過他的百鬼夜行,也還沒有犯人從他的百鬼夜行中逃出去。
賴世豪一醒來就看到兩手被緊銬著,咬著牙想要掙脫,抬頭一看,各種奇奇怪怪的怪物全都死死盯著自己,各個朝著自己齜牙裂嘴,露出凶狠的表情,他白眼一翻又被嚇暈了過去。他一定是在做惡夢,一定還在做惡夢。
真是沒用。姜顯嗤之以鼻,要不是突然撤銷斬殺的命令,他也不用那麼麻煩在跟神荼大人的分神對峙一整天,喔不,聽說對方還是個冒牌貨,太丟人了,竟然連個冒牌貨都對付不了,要是這件事傳到師父耳裡,他在師父面前可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想到這裡,姜顯說什麼也不會給賴世豪好臉色看。
距離第一次看到怨靈,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地府本事大的人多的是,所以結界一直沒有被破壞,反而還越來越堅固,整個審判部四周被密密麻麻的軍隊包圍,五殿的閻羅王大人,從那天起便沒闔眼了,原本暗黑的氣息跟著黑眼圈越來越沉重,審判部外頭臨時蓋了一個公堂,用於臨時處理其他審判事務,怨靈雖然沒有移動,卻越來越強大,時不時發出低吼,有些獸化的反應讓眾人不敢掉以輕心,只得盡快處理,解決怨念,盡快把人送走才是正解。
「上面怎麼說?」閻羅王撫額,揉揉太陽穴,端起一旁早就涼了許久的茶,吹了幾口,熱煙便冒了出來。
崔子玉坐在一旁的案邊,手上的筆沒有停過,身邊負責傳送資料的書記官們抱著一批一批的文件來來往往,低著頭,誰也不敢招惹低氣壓的上級。聽見是長官問話,崔子玉停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來一揖:「回大人,玉帝欽指緋靈處理。」
「那不是……」閻羅王一張臉又黑了不少,深深嘆了一口氣,「這麼嚴重的事,上面還隨便塘塞嗎?」
「說是神祝和正緣密不可分,要解神助,要先斬去正緣。」即便是地府最聰明的崔子玉,卻也想不透玉帝的想法,但如果誰都能看透,玉帝也不會是玉帝了。
閻羅王放下茶杯,一抬手,牛頭馬面的影子便出現在眼前,現在天就快亮了,兩人加緊腳步不敢怠慢,要是天一亮,要找亡靈可就更難了。閻羅王清咳了一聲,牛頭馬面領著下屬,馬上停下了腳步,恭敬的單膝跪地。
「找得怎麼樣了?」
『回大人,還沒找到。』
閻羅王嘆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難以遮掩神情的疲憊:「繼續找,找不到就不要回來了。」閻羅王抓著驚堂木一震,影子便隨之消失在空中。
眾人只覺得四周寒流的冷空氣,都不比閻王的一個嘆息還要冷,驚堂木的聲音也比驚蟄的雷聲還要讓人心驚,他們嘗試過分開行動,也嘗試過軍隊掃蕩,整個台灣從北到南,從南到北全部都走過兩三遍了,抓了上百隻惡鬼,就是沒有看到叫阿蘭的。
馬面皺起眉頭,躲著部下在角落對著牛頭說:「牛仔……我覺得那個阿蘭一定是被吃掉了啦,一定找不到啦。」
牛頭何嘗不知道兄弟的意思,但現在就是有口也難言啊,你能想到的,難道閻羅王大人想不到嗎?但他還是下令追捕,所以他們也只能領命抓,滿腹的牢騷都只能化成一個拳頭,直直朝著馬面的胸口垂下去:「不要亂講話。」
天就快亮了,遙遠的東方漸漸變白,徐清跟著姜顯百鬼夜行的隊伍,在他出發前一口悶了老君給開的半年份藥好,邊走邊調息,雖然速度不快,卻能夠讓藥效更好的發揮,越走越快,也越走越有精神,好不容易走到了鬼門關前,他身上的傷也好了七八成了。
姜顯在鬼門前停了下來,收回所有的小鬼,這才看到在隊伍後方的徐清,他戲謔地笑了笑,拉拉手裡的鐵鍊,賴世豪不禁踉蹌。
彷彿就在說:看看,你想抓的人,這會兒不還是在我手裡嗎?
徐清心裡冷笑著,但表面還是禮貌地一揖:「姜大人。」
「你看起來不像別來無恙的樣子啊。」
姜顯還想說什麼,但卻被鬼門內傳來的低吼聲給打斷,兩人都望向門內,那聲音聽起來可不太妙。
徐清邁開步伐,快步走進鬼門,順手又吞了那顆月老先前送的仙桃丹,在經過姜顯時,對著姜顯笑了笑:「相信姜大人也知道,現在不是話家常的好時機。」
「快走!」姜顯拉過鐵鍊,快步跟上,身為打鬼部的第二把交椅,押人這種事他不是他第一次做,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每每碰上這種麻煩事,他總緊鎖者眉頭。
你看,要不是拖著這個人,他怎麼可能讓徐清走在他前面?笑話,從來只有別人能看他後腦勺,哪有他看別人後腦勺的道理。
徐清走得很快,地府的人來來往往,腳程一樣迅速,卻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神官的氣質不盡相同,但總有人說地府的人偏陰沉,一般而言,會來地府的天界神官,都是丙級或者丁級,大多是被指派來往傳遞消息的初級官員,再者就是月老殿派出的,剛通過考試的斬情詩、判情師和鏈情師,這些官員對天界而言相當於新生兒,遑論什麼氣質,能保持原型不被地府的陰氣打散就很不錯了。
徐清就不一樣了,他早在五百多年前就是緋靈的斬情師了,身為月老的大弟子,可以說是和月老一起打下理情司基礎的頭等功臣,那氣質才是正經的天界氣質、風度翩翩,總是微笑著的雙眸,像是陽光灑落,又像是春天的風徐徐吹過臉龐。
反觀後方咱們鬼部頭號大弟子姜大人,明明一樣的黑色西裝,一樣的筆挺帥氣,卻有種黑社會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那拉著亡者的手部肌肉把西裝撐得緊緊的,不禁讓人想叫聲大哥而不是大人。
眾人暗暗討論著,認出徐清的都說人才氣超然、玉樹臨風,當然也不是沒有護航自家姜大人的,看那凶狠的雙眼,看那充滿肌肉的倒三角,這樣的人在為我們打鬼呢,多有安全感啊!
「大師兄!」還沒等徐清快步離開,便有人將他攔了下來,他看了看遠方的結界,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身上穿的是理情司的制服,但領帶下方卻寫了小小的「丁」字,怕不是師父有事情交代,特地讓人在這裡等他吧。
徐清微微一笑,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大師兄,這是師父聽說您受了傷,特地在老君那求的藥。」小師第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錦囊,遞給了徐清,卻沒看到徐清眉角輕挑了一下,而又繼續說著,「師父說了,是藥三分毒,讓您不要一次……師兄!不要一次吃完啊!」
徐清嚼了嚼藥丸,「咕咚」吞了下去,笑了笑,把空了的錦囊還給小師弟,「謝謝。」
「師兄!」
不理會身後還在跳腳的小師弟,徐清朝著地府審判部走去,距離上次他來地府已經不知道過了幾百年,這地府的樣貌是變了不少,但大方向的地標倒是沒有什麼改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即便是現在的他,也和以前差很多吧?
還沒等徐清感傷,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沙漠,徐清抬眼看了看四周,又轉頭看了看後方,這個方向本應該是審判部沒錯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片的黃沙?一層薄薄的結界將沙漠與古鎮分開,一旁駐守的士兵看見徐清,連忙跑了過來。
「敢問可是徐大人?」
徐清將胸前領帶輕輕提起,露出了緋靈的符紋,微微一笑:「在下緋靈徐清。」
「徐大人,閻王大人等您多時了,請隨小的來。」士兵揮揮手,正要叫出交通工具,便被徐清一手攔下。
徐清抱歉的說:「實在對不住,徐某有傷在身,怕是騎不了馬。」
士兵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客氣的哈哈大笑:「徐大人您放心,地府已經很久都沒人騎馬了,早在一百年前就現代化啦!這次為了在沙漠裡通行,特地進了吉普車呢。
」小士兵拍拍手,一台吉普車便從沙底竄了上來,他連忙跑上前去,打開車門,「徐大人請。」
「徐某失禮了。」徐清尷尬的笑了笑,爬上車時還稱讚了一下地府的進步,他絕對不能說,這天界現代化的程度怕早已比不上地府。
兩位士兵坐在前座,駕著車很快就衝進了兩層結界,每進一層結界,那怨靈的怨氣就多了一層,空氣裡多了黏膩的氣息,和這沙漠格格不入,但都讓人打從心裡的不舒服。
這得幸虧多吃了這麼多仙丹妙藥,不然這怎麼撐得下去?徐清閉起眼睛,調息氣息,方才囫圇吞下的藥丹應該就是老君的固元金丹,需要時間將藥效化進體內,但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虹玉剪在懷裡被怨氣震的嗡嗡作響,這情絲雖然不到百年,卻是天賜的正緣,每當使用虹玉剪的時候都要以血為引,以往這血引只要需要斬斷的那一瞬即可,但正緣可就不一樣了,相當於一樣的剪刀剪一般圖畫紙跟瓦楞紙就是不一樣,徐清倒也不是怕斬不斷情絲,一樣都能剪,只是消耗的精氣神不一樣,徐清怕的是自己身上的血不夠撐不到情斷的那一瞬。
先前反噬的傷口還在,雖然不痛了,但是身體卻還有痛的記憶。
神官是不會死的,只會痛而已,他不像慕容,一點小傷就愛亂吼亂叫,他不怕痛,只是怕別人會擔心,他不怕被怨靈吞噬,他不怕魂飛魄散,他只怕沒有辦法陪無情長大,守在她身邊。
如果是為了無情,他一定可以做到。
虹玉剪又震了兩下,像是在呼應他心中所想。徐清的內心不再不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存在。
「大人,到了。」前座的兩位士兵稍作提醒後便跳下車,一個走到旁邊替徐清開車門,另一個則跑去通報。
要不是親眼所見,徐清絕對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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