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其實都有像是人魚、鮫人、亞特蘭提斯人、海底人、河童……諸如此類的傳聞。 臺灣也不例外。
早期臺灣的衣服時常會使用植物染料;今日,這種植物染料已經被視作風雅古樸的代表。而其中,最有名的植物染之一,就是『藍染』。
(我沒在跟你聊死神,如果你想到鏡花水月,要不就是你根本中了鏡花水月,要不就是你跑錯棚。)
這天一個婦人在河邊洗衣時,不慎落了一件藍色大襟衫。 大襟衫隨著水流越飄越遠,然後,就這樣被帶到出海口,吸收了太多的水而沉了下去。
這件大襟衫沉到水底下,卻見水底一個人影閃過,伸手將那衫攬了去。 那人影上身是人類,下身是魚尾,耳朵是魚鰭,五官呢我就不多著墨,任憑想像吧!總之這樣一個人影把大襟衫給拿了去,在手上翻了幾下,然後就跟人類一樣,將那衣衫給套上身去。既然已經有現成名字,我們就稱呼他為『鮫人』吧!
套上衣服的那鮫人,不能免俗的浮上水面,不能免俗的看著人類的活動,然後也不能免俗的就跟一個人類好上了。
一切看起來都很童話套路。
除了鮫人好上的對象,跟那鮫人一樣,被認定為女性。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女子,那其實是村長的小妾,算是被家裡賣給村長家生男娃娃的,傳統社會下的犧牲者。
可想而知的,小妾跟鮫人的私情,很快就被村中的人發現了。 村長當然忍不下這口氣。 他抓不到鮫人,他就把小妾綁起來,關在一個大木籠子裡面,讓村中的人朝小妾砸石頭澆尿桶。這私刑,在以前其實很是盛行,尤其村長也算是有錢有勢的人,而小妾私通妖物,本來已經算得上離經叛道;私通的妖物看上去又是個女子,這種現代宅人看了還會按讚的同志交往,在當時社會卻是不能被容忍的事情。
想那小妾只是一弱小無縛雞力的年輕女性,哪裡禁得起這樣折騰跟羞辱?
夜裡,小妾悄悄地趁看守的人不注意,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塞口中的布給鬆了,用力一咬,咬斷了舌頭。當早上村裡發現時,小妾已經全身冰冷,沒氣了。
村長不甘心,先是杖罰了看守的人,又把小妾的屍體赤身裸體的一刀一刀切開來丟入豬圈,那些被人養慣的蠢豬看到東西扔了進去,只以為是食物,就噗嚕噗嚕嚕的吞吃起小妾的屍體。
小妾死後一個月,村中忽然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雨勢之大,據說那山上的土石泥巴都給沖了下來,連林子的樹都被連根泡爛,軟爛軟爛。豬圈被沖毀,裡面的家豬哪裡禁得起共工發怒?哀嚎著被捲入滾滾洪流。
村民們根本來不及難過,因為他們的房子也開始被淹沒,黃色的汙濁根本是灌入的,那些好手好腳的也逃不了多遠,更不用提嬰兒婦孺,老人瘸跛,每個每個都做了大水中的浮木。
村長那貨就更不用提,一開始水勢就衝著他們家去的,村長被水捲走,失蹤了三個多月,才有其他住在沿岸的人在海岸上看到他的屍體,被海水泡到漲了白了,幾乎都看不出來那是村長。
附近其他村的人聽說這件事,都說是鮫人憤怒了,降災給村子。有些人還信誓旦旦的說:
自己親眼看到一個長髮的背影,有著魚鰭耳朵,身上穿了一件藍染的衣裳,腿上放了另一件破爛髒污的藍染襟衫,向著海上的方向伸出手指,雷雲巨浪就隨那人指揮。據說那人影下半身是個大魚尾,不過目擊的村人都不敢看清,深怕自己也遭到了天譴。
哪,哪,說起來這類傳說也不少,本來其實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不過有趣的事情是:
前年我在臺灣的西岸某處海邊,撿到一件破舊的衣服。那衣服樣式很是老氣,不過衣服那泡過海水也沒褪去的顏色,倒是讓我感到有些個意思。
本來我是撿回去,想說洗乾淨了補一補,或許還可以做抹布或者舊衣回收。
然而晚上時,我住處的窗子卻莫名地啪啪作響。 要知道當時我住的是外頭租屋處,沒有陽臺的四樓房間,窗戶外是隔壁戶的牆壁。因此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拍打那扇窗。
我想起白天撿到的衣服,想起老一輩至理名言,外頭的東西不要亂撿,看來我是撿了不該撿的東西了。
這時我租屋處的馬桶竟然開始不斷湧出水,像是我裝的不是馬桶而是噴水池。
我看看那衣服,說:
『老祖宗,老神佛,各路神仙佛祖,小弟不慎撿了您的東西,是小弟的不對,向您賠個失禮。小弟明天白天把衣服洗凈,請人縫補好,立刻放回海邊原處,再準備一些紙錢水酒跟您賠罪,請您息怒。』
這樣說完了以後,馬桶噴泉就歇著了,窗戶也沒了聲音。
我壯著膽子偷看一眼窗的方向,玻璃上竟然密密麻麻佈滿手印,而且不是普通的手印,手指跟手指之間看起來有一層膜相連,就像是水獺或者青蛙一樣。
我不敢怠慢,第二天天才亮起,立刻聯絡了電話簿上能夠找到的補衣店,硬是用金錢的力量插隊成功,當天就把衣服補好補滿洗淨烘乾,然後飆上我的光陽125,最快速購買了紙錢跟香還有一些針線工具,帶著那件衣服衝到海邊。
我本來想不曉得能不能找到撿到那個位置?畢竟海邊長的其實差不多。 沒想一到海邊,就看一個位置上堆滿白色的貝殼跟白化珊瑚,就像是在叫我把衣服放那個位置。
我把衣服折好放下,再用貝殼壓好,然後在旁邊壓了紙錢設了水酒,也放上那一套縫補針黹。 然後我必恭必敬跪了下,向海的方向磕頭祈求原諒。
忽然一個浪打上,把衣服水酒紙錢針黹連著貝殼一塊兒捲了去。
我本來要追上去,不想卻看見水上有一個背影,頭髮長又濕,那個半身背影立在浪上,下半身我看不出來。
然後,當那個背影伸出雙手,拿起衣服跟紙錢針黹,我才發現:
那根本不是什麼背影。 那個『人』的正面背面,都是濕濕長長的頭髮。
『人』朝我的方向揮了一下手,似乎是在告訴我:
你的事情已經做完,沒你的事了,滾。
當然我也不想待著,因此就戰戰兢兢地退回摩托車的位置。
離開前,我終於瞥到那『人』的下半身:
一個巨大的金紅色魚尾,像是染了血的金魚。
而那之後,我再也不會隨便撿外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