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陸沈》是以我家族人物的人生經歷為原型,表現中國二十世紀動蕩歷史的長篇歷史小說,全書三卷六本,一百二十多萬字,主要背景就是川黔邊合江、赤水兩縣,擴展至重慶、北碚、成都、上海、黑龍江、北京、香港、臺灣及加拿大,以鄭、任兩家人物為主線,前溯清末1905年,後至1999年,涵蓋整個二十世紀。
其中合江是故事發生的重點和源頭,是我自幼耳熟能詳的家族人物生長之地,也是我童年和少年時代多次隨父探望祖父和親友返回的故鄉,那是氣候濕熱,物產豐饒,江河夾峙,山扶水繞的靈秀所在。
我曾經在那裏吃過紅艷艷香甜的荔枝,軟糯滾燙的豬兒粑、葉兒粑,走過起伏的青石板街道,還在赤水河游泳,看赤紅的河水湯湯流進長江,淳樸憨厚的合江人,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合江是我的來處,我的家人在二十世紀的人生經歷,也是合江、四川乃至所有中國人二十世紀人生經歷的縮影,記錄他們的人生,就是記錄合江、四川和中國的歷史,這是我起心寫書的初衷。
為了寫書,我蒐集了許多資料,尤其是合江,從同治十年(1871年)官修合江縣誌(縣學署收藏版)到1993年重修的合江縣誌,從川南地區土地租佃制度到雍正七年合江田賦攤丁入畝、抗戰時期田賦徵實,從宋、明、清合江紳商集資修建的能接納數萬民眾避亂的大型堡寨,如榕山寨、鼓樓寨、石頂山寨,到合江各大紳糧修建小型堡寨、招募莊丁自衛自保,從婚喪嫁娶到日常衣食住行的民風民俗,從西漢建縣到歷經蒙元滿清荼毒殺戮,多次大規模苗亂,無數次建城毀城,明清兩次大規模移民填四川⋯⋯合江的歷史,也是華夏漢民族在血與火中頑強求存、生生不息的歷史。
如書中鄭家的淵源:「老太爺坐在主座的楠木大椅上,讓思翰和蓮碧分坐兩側,在客堂里向他們簡要宣講了一遍鄭家的家史,主要是講給蓮碧聽:『我鄭家乃黃帝苗裔,周天子武王一脈,受封於鄭,以國為姓,至晉時乃滎陽鄭氏。晉末永嘉之禍,五胡亂華,中原腥羶,衣冠南渡。我先祖舉族由河南南遷至安徽繁衍。南宋末年,蒙古踐踏中國,華夏陸沈,我祖上避亂入湖北山區。明洪武年間,因蒙古屠盡四川人民,地曠人稀,朝廷遷湖廣之眾填塞四川,本支即始溯長江入川,初居巴縣。明末滿清屠川,我祖避至合江鄉野,在合江已歷十四代。』」
我也曾經在少女時代回過祖宅石花園,那裏還有我的一位堂姐姐,她的公公是當地有名的醫生,他家與我祖家多有交誼,閒談間力讚我祖家在當地辦學推行教化的往事,還向我們背誦我曾祖父寫的古詩,他抑揚頓挫的朗誦,伴隨院子裏竹筒引來的汩汩山泉流水聲,在山中幽涼的月光和夜氣裏,給人穿越時空般奇異的感覺,可惜我那時年少,只記得那樣幽微明滅的片刻,卻完全不記得詩句的內容了。
這就是書中任家的來源:「二叔告訴他,任家祖先很久以前五胡亂華時從中原南遷,到明朝聖祖洪武年間『調北徵南』時,從軍自南京應天府來到雲貴苗疆,剿滅蒙元殘部後,奉旨留下開邊屯田,屯駐赤水衛【今四川敘永赤水河鎮,在赤水河上游北岸,不是今赤水縣城——作者注】,開墾荒地作為世襲軍田耕種,官府提供耕牛、種子、農具,三年免賦;有妻兒的,由官府送至衛所,無妻者,由官府在老家擇配並送至衛所。二十多萬大軍和家眷,就這樣留在雲貴各衛所,因此沿赤水河遍布明朝軍戶的後代,任家便是其中之一。」⋯⋯「那次苗子大叛亂時,我們先祖便從赤水衛沿赤水河而下,遷至現今的赤水縣城,後來滿清韃子打進來,又避入赤水南邊的山區,最後落業在石花園。」
我把家族人物的人生經歷放在歷史大背景下,展現中國綿延數千年的農耕文明,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雖然成功擺脫二百六十八年的野蠻異族統治,卻又面臨現代工業文明的衝擊,同時還遭強敵入侵民族危亡,合江和全中國一樣,為了強國保種作出了不懈努力和巨大犧牲;而二十世紀下半葉,我的家人和合江、四川乃至全中國人一起,經歷了天翻地覆的巨變,中國人被外來共產極權殘酷屠殺上億、漢人嬰兒被殘害四億,傳統中國社會徹底消亡,共產極權箝制一切,失去了古典文明,也沒有現代文明,二十世紀前後兩個合江面目全非,這個巨變的過程,一點一滴,就是我想要詳細記錄的歷史,我們怎樣從族天下的滿清,走到民天下的中華民國,又如何從已經全民普選的中華民國,被強行拖拽倒退逆行到黨天下的共產中國,這就是二十世紀血淋淋的中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