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面的彼方 一

「穿過鏡子的感覺是什麼？」她詢問。

「和碰到鏡子的感覺差不多，冰冰涼涼的......」

「是嘛！」

「妳是誰？」

「妳不知道嗎？」她驚訝得睜大眼。

梁夢妍沒答話，只是搖搖頭。

「我以為妳知道，因為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一樣……嗎？」

「我是嚴夢涼，妳是梁夢妍！」

一陣靜默。

「妳好安靜喔！」

一陣靜默。

「跟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說話好奇怪喔！」

一陣靜默。

「妳……嗯？」

「怎麼了？」

「快走吧！去看我的秘密基地！」

「我後面有什麼？」

「沒什麼！」

◈

烏雲將天空包裹的密不透風，沉重的彷彿即將吞噬大地。本該翠綠的草皮染上一層灰黑，鋪石的地面在光線微弱的午後更顯暗沉。梁夢妍觀察著四周，希望尋出一絲異常卻徒勞，好似這裡的一切與外面並無不同，讓她險些以為自己未曾來到異界。

她被與自己一般大小的手強拉前進，看著掠過眼前的一幀幀景象，沒想抵抗的邁步。她被迫登上行政大樓的階梯，趁著空檔四處查看。此時的梁夢妍終於發覺四周有些怪異，微微皺起眉，卻沒辦法說出異常究竟在何處。

直到她看見樓梯轉角的畫作才恍然大悟。

就算沒看清名牌，梁夢妍也知道那幅畫名為『台灣魍輛』，是由一位姓陳的學長繪製的，完成時間為105年9月28日。以令人發毛的灰色色調為底，並使用鬼火般的暗藍點綴，襯托前頭的鬼怪——一隻像蟾蜍的、一隻像蛇的、一隻像小鹿的，以及一隻像魚的在海中泅泳。白霧瀰漫的空中隱約還能見幾隻蝴蝶飛舞著。

能記得如此清楚並沒什麼，不過是那幅畫正好被放在教學大樓，那個每天必須往返兩次的樓梯轉角罷了。真正令她感到異常的是，剛剛嚴夢凉拉著自己前往的樓梯，應該通往行政大樓才對。

「等……等一下。」她試圖掙脫嚴夢凉的手，但無論如何扭轉，左手都仍被牢牢扣著。

「快到了！快到了！」對方沒想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就在轉角喔！」

「轉角……」

「歡迎來到二年五班！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她在藍色的班級牌下張開雙臂，一雙褐眼因笑容瞇在一起。

「二年五班……不是在對面那棟樓嗎？」梁夢妍看了看四周的景，眉頭深鎖。

「那裡是校長室喔！」

「所以……這裡是鏡子裡？」

「是吧？」嚴夢涼歪頭，睜得老大的雙眼看來卻不像全然不知。

「全都左右相反？」

「我不知道，我沒到過外面的世界，剛剛是第一次喔！」她開心的揮舞雙臂在走廊跑來跑去。

「那……為什麼妳自由了？這裡的人都是自由的嗎？為什麼妳消失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自由了，這裡很無聊，只有我是自由的，所以明天來玩吧！」

「明天？」梁夢妍看向鏡子雕像所在的中庭。「我……不能回去？」

「回去要幹嘛？這裡很好玩喔！」她領著梁夢妍來到室內。「噠啦！這是我睡覺的地方。」

梁夢妍打量了四周，發現教室內的課桌椅被整齊的排在兩旁，露出中間一大片地板。這讓熟悉的教室變得陌生，空曠地令人踟躕。

「睡吧！抽屜裡有枕頭，被被和地墊在……後面的大櫃子裡，我先去個廁所！」

「廁所？」

「很重要的工作！」她躍了幾步奔出教室，消失在漆黑的走廊中。

◈

梁夢妍蹙額顰眉的思索著，一邊尋找寢具。因為平時在家也都是打地鋪睡覺，她並未覺得不習慣。

「好可惜，明明真的有，他卻放棄了……」她喃喃自語，將臉頰貼著地面，冰涼的觸感使這個春天的夜略顯寒冷。

這裡顯然就是童話中少年渴望到來的鏡中世界，而嚴夢涼......則是梁夢妍苦苦找尋卻尋不著的倒映。

「那我——」

「我——回來了！哇喔！都鋪好了！晚安！」嚴夢涼碰的一聲倒在地上，將擺在一旁的被子蓋好，沒過多久就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晚安……」梁夢妍爬起身來，有些好奇她是否還未體會長大的痛苦。

她躡手躡腳的將燈全部關掉，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躺回地上，梁夢妍將手緊按著額頭，覺得有些煩悶。她不知該對找回倒映感到高興，還是對她消失了那麼久感到憤怒。

「那我應該怎麼做……」

答案明明很簡單，她想。將頭上的手緩緩升起，接著猛然落下。

「只要讓她失去自由就行了，一切就能回復原狀，但……」

「三、二、一。」她聽見某人唸出了倒數，那聲音十分耳熟，聽來彷彿是從她口中親自說出。雖然覺得詭異，但梁夢妍已無法思考。

第一次夜宿在外，她卻睡得比在家中安穩。這裡十分寧靜，沒有喧囂也沒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