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羽毛賊》前你得知道的背景(2)：養成羽毛賊的休閒活動

維多利亞時期的毛鉤綁製圈（下）

當時，隨著大部分水域的私有化，釣鮭魚這種運動「迅速累積了大量的傳統和習俗」。私人釣魚俱樂部和個別的貴族紛紛開始發展自己的毛鉤款式，好用在特定河川上。很快地，就有人利用昂貴的異國鳥羽製作華麗的毛鉤。儘管這類毛鉤並不具真正的優勢，但它們仍被釣客們「近乎歇斯底里地」爭相採用。據賀爾得所述，這是因為他們「被當地的釣具商所慫恿，釣具商從這批新一代的鮭魚釣客身上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

畢竟，倫敦的港口到處都是進口而來的剝製鳥皮，目的是為了滿足羽毛時尚產業的需求。當女性為了自己的帽子爭相搶奪最稀有的羽毛時，她們的夫婿卻是把這些羽毛綁在魚鉤上炫耀。等到一八四二年，毛鉤的材料配方已經從雞毛轉變成使用南美動冠傘鳥的紅羽、印度翠鳥的藍羽、喜馬拉雅山區棕尾虹雉的冠羽，以及亞馬遜地區金剛鸚鵡的各色羽毛了。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出版了第一本將這種藝術形式神聖化的書籍──《毛鉤製作的藝術》（The Art of Fly Making），作者是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cker）。

《毛鉤製作的藝術》是史上第一本詳細介紹如何一步步綁製各式鮭魚毛鉤的書籍，並指出每一款毛鉤最適用於哪條河流。布萊克向他的讀者保證：「你會發現它們在蘇格蘭和愛爾蘭的河川效果最佳。」但前提是得用對顏色：火紅棕、肉桂棕、暗紫紅、烏灰欖、酒紅紫、淺灰藍或普魯士藍。布萊克是個老練的商人，不只賣書，還賣毛鉤、羽毛、閃光飾線、蠶絲和金屬鉤子。為求完美，他建議釣客要準備三十七種不同鳥類的羽毛，其中包括鳳尾綠咬鵑、「藍色喋喋鳥」（Blue Chatterer，以下稱藍色傘鳥），以及天堂鳥。

而對那些買不起異國珍禽羽毛的人，布萊克也教他們如何利用尋常鳥種的羽毛進行染色：比如要染「鸚鵡黃」，需以一湯匙的薑黃粉、磨碎的明礬及酒石晶體相混合；核桃殼外皮的汁液能染出淡淡的褐色；木藍粉（Indigo powder）溶解在硫酸中可產生深藍色。但對多數人而言，染色的羽毛永遠比不上「真品」。

隨著維多利亞時代的開展，鮭魚毛鉤變得越來越精細複雜，毛鉤釣書籍的作者們也開始竭力宣揚偽科學，好證明這類極度昂貴的異國材料確實是必需品。他們之中最主要的鼓吹者，是一名紈褲子弟喬治．莫蒂默．凱爾森（George Mortimer Kelson）。他出生於一八三五年，大部分的年少時光都花在打板球、長距離游泳和障礙賽跑，但最終讓其他愛好都黯然失色的，是毛鉤釣還有階層分明的古典毛鉤綁製圈。

他在一八九五年出版的《鮭魚毛鉤》（The Salmon Fly）一書，是這種藝術形式的極致典範：傲慢自信，蔑視業餘愛好者，並對難以取得的羽毛極為痴迷。這本書一開頭，就用整章的篇幅頌揚他的工作成果是如何具有科學嚴謹性，然而他的方法卻是破綻百出。為了看穿鮭魚在想什麼，凱爾森帶著各種顏色的毛鉤潛入河中，然後撥開眼皮，以便觀察這些毛鉤在水下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他第一次嘗試是拿一款叫做「屠夫」（Butcher）的毛鉤，但每當他試著要辨認出那是藍色系的金剛鸚鵡（Blue Macaw）羽毛或染黃的天鵝羽毛時，就會攪動河床上的淤泥，然後就看不見這些羽毛了。當他把屠夫拿到清澈冷冽的溪流時，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水下研究它，竟因此使他略微失聰。

整個二十世紀裡，僅有零零星星的毛鉤綁製者遵循凱爾森及其同道所留下的材料配方，但直到二十世紀末，毛鉤綁製才真正重現江湖，這有部分得要歸功於保羅．許穆克勒（Paul Schmookler）的影響力。一九九○年的某期《運動畫刊》（Sports Illustrated）刊載了一篇文章，簡介他的鮭魚毛鉤──這些毛鉤被收藏家以兩千美元一個的價格搶購一空──文章開頭寫道：「如果唐納．川普（Donald Trump）對於興建泰姬瑪哈賭場（Taj Mahal）所發行的債券利息仍有償付的困難，或許可以打電話給他在紐約軍事學院（New York Military Academy）的老同學保羅．許穆克勒，向他討教一些賺錢的訣竅。」

「為了裝飾一個毛鉤，」該文作者驚嘆道：「許穆克勒使用的材料多達一百五十種，從北極熊毛、貂毛，到這些鳥種的羽毛：火雞、紅腹錦雞、白冠長尾雉（Golden and Reeves pheasants）、非洲的灰頸鷺鴇（Speckled bustard）和巴西的藍色傘鳥。」

「我用的材料並不是來自《瀕危物種法案》（Endangered Species Act）名單上的動物，如果有的話也是在該法案通過之前就已經收集到的，」許穆克勒說道：「當你在綁製藝術風格或古典風格的大西洋鮭魚毛鉤時，你不僅要懂材料，還得認識法條才行。」

許穆克勒在一九九○年代出版了許多大開本精裝書，像是《稀世罕見毛鉤綁製材料自然史》（Rare and Unusual Fly Tying Materials: A Natural History）和《被遺忘的毛鉤》（Forgotten Flies），這類書籍一本要價好幾百美元，甚至還有特殊的皮革精裝限量版，售價超過一千五百美元。這些書正是出現在網際網路發展的初期：不久之後，eBay和古典毛鉤綁製論壇，將會掀起一波羽毛沉迷者的新浪潮，上癮的人個個都希望綁出許穆克勒、凱爾森、布萊克所展示的那些毛鉤。

跟前輩們不同的是，多數新生代毛鉤綁製者甚至不知如何釣魚，鮭魚毛鉤也已轉而被視為藝術品了。但就材料而言，綁製新手卻被困在一個不對的世紀──倫敦和紐約再也沒有碼頭工人忙著裝卸天堂鳥皮；在凱爾森書中打廣告的釣具行早就消失了；用羽毛裝飾的帽子已過時了一百多年；為了製作凱爾森配方所需的許多鳥種，不是瀕危就是受脅，或是被華盛頓公約保護以防非法貿易。新一輩綁製者所獻身的這種藝術形式，得要經過重重困難，才有可能合法從事。

網際網路的出現，在短時間內引起一股稀有鳥的熱潮。想在eBay大展鴻圖的用戶們，跑到奶奶外婆的閣樓裡翻箱倒櫃，挖出可以拿去網拍的維多利亞時代帽子。網路上也有人拍賣十九世紀的陳列櫃，裡頭裝滿大自然的瑰寶，偶爾還能看到異國珍禽在其中。而在網路之外的現實世界裡，某些有錢的綁製者運氣不錯，在英國鄉間的遺產拍賣會上頗有斬獲。有個腦筋動得快的毛鉤綁製者則是偷走了一批鳥類展示標本，那些標本是他從一間專門製作電影道具的公司租來的。

但無論如何，就只有那些閣樓可以去翻找，只有那些羽毛可以從一百五十年前的帽子上拔下。隨著古典毛鉤綁製風潮日益興盛，出自藍色傘鳥、紅領果傘鳥（Indian Crow）、鳳尾綠咬鵑或天堂鳥（有些被列為受保護鳥種）身上的羽毛價格也不斷攀升。剛好擁有那些稀有鳥皮的少數幸運兒於是高人一等──由於擁有這類異國材料，因此只有他們才能綁出最漂亮的毛鉤──而渴求羽毛的大批新手則對他們崇拜不已。

絕大多數毛鉤綁製者能見到這些鳥兒的唯一方式，便是在自然史博物館的展示櫃前含情脈脈地看著──比如位於特陵的那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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