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聖壇在總教壇的後院邊沿,和總天師府隔了一座小聖山。小樓呈鐘型,大門對正一座及頂的銜尾蛇像,旁邊掛滿刻有古經文的金銀銅片。
被脫去衣服的喬嬌躺在地上昏迷,身上被驅魔師用荊條紮了幾大片芭蕉葉。僅餘的空隙露出她剛才被荊條割出來的傷口,血肉模糊的十分駭人。
霍慎名的焦點不在她身上。他五體投地參拜神像,然後把薰香插入大神像前那個銅鼎中間的三個小孔,開啓機關。
數百條白蛇從大神像的後方竄出來。他按捺內心的興奮跪在蒲團上,拿著塵拂吟唱頌蛇經。
這是他生平第二次驅魔。第一次是他還只是天師的時候,在霍家村那窮鄉僻壤裡。那兒的驅魔聖壇沒這兒的宏偉和莊嚴,白蛇也沒這麼多。
白蛇嗅到喬嬌的氣味,興奮地鑽進葉片纏住她,使她驚醒過來。它們冷冰冰的、滑溜溜的,瞪著黑黃的眼睛朝她吐信子,嚇得她尖叫。
他斷定這是邪魔害怕白蛇的反應,更朗聲地吟唱頌蛇經,手裡一下一下的敲銅砵。
大神教的信眾,也就是天幕底下的所有人都相信白蛇會清洗罪孽,淨化人心。她不該害怕,可是她怕到失禁。白蛇更見興奮,舔著那金黃的液體猶如甘露,一直舔一直舔,舔上她的大腿、私處……
空氣中的腥氣漸濃,尖叫聲愈來愈厲害。血和尿液都被吸光了,牠們便鑽入她的身體,無孔不入。
被白蛇塞住口鼻的她面呈紫青,意識散渙,而霍慎名猶自跪在蒲團上,對這可憐的少女無動於衷。直到白蛇把她的體液舔盡放開她的身體,他才頌經驅動牠們返回巢穴睡覺,還意猶不盡地再唸經文一遍才離開聖壇。
門一開,一關,風把聖壇內的燭台吹得似滅未滅。喬嬌那白得發灰的軀體像一具突兀的擺設,沒人理會。
在驅魔聖壇外等著的霍曉至帶著袁民皓上前問霍慎名:「爸爸,她怎麼了?」
她沒見過被邪靈附身的人,以為那可怕的驅魔儀式只是傳說,她此生此世也不會用到。直到剛才督見喬嬌那死屍似的軀體,她方醒悟災厄可以如此接近。
「她已經沒事了。」霍慎名微笑著說,彷彿剛才的儀式實屬平常。
她一時呆住,有那麼的一刻懷疑是自己大驚小怪。
可是被白蛇鑽體……就算大神真的保住她的性命,她有多痛?多怕?離開這兒,她還能像以前那個溫柔婉約的少女嗎?
「你送總繼位天師回去。」霍慎名對著袁民皓的語氣高高在上,絲毫沒掩飾對他的嫌棄。
「是。」袁民皓恭敬地說。他自然知道霍慎名不喜歡他。若不是韓莉雅對他很好,他未必敢留在霍曉至身邊。
大神說眾生平等,唯主上超然。然而所謂的平等,大概只限於大家都有眼耳口鼻這件事情上。
兩人目送霍慎名走遠,霍曉至才敢問:「你說喬嬌她會怎樣?」
「她?」
礙於教規,她不能把驅魔儀式的細節告訴袁民皓,所以他再了解她也不懂她的疑惑。
「你爸爸說她會沒事,你先別擔心。」
其實比起邪靈附體,他更相信她是嗑藥或中毒,但那是個不相干的人,他不想為了她而挑戰他們家的權威。
她欲言又止,心裡害怕他知道真相的話便不會再喜歡她。一想到她終有一天要成為天師,要進行驅魔儀式,她便想吐。
草叢裡有一雙幽綠的眼睛在看他們。袁民皓過去拎出一隻灰色的短毛貓。牠跳到地上,停留在他們幾步以外看著霍曉至。
她蹲下來問:「我們見過嗎?」
小貓的身子一僵。
「你過來好嗎?」她的聲音軟綿綿的,牠猶疑了一會,終於心軟過去。
小貓的眼睛甚具靈性,彷彿懂得她在想什麼。她摸了牠一會,看見牠的後腿有傷便抱起牠,「我帶你回家包紥。」
袁民皓說:「你媽媽不喜歡貓。」
本來想逃的小貓揪他一眼,突然乖乖讓她抱著。
「嗯。我知道。」她說,平常靈動的雙眼看似有點消沉。
「那……」
她咬咬下唇,朝他揚起笑臉說:「我們走吧。」
「你真要帶牠回家?」
「嗯。」
在他面前,她總是一副小女孩模樣,讓他忍不住順著她。反正她的家事不到他管,就是這隻貓奇奇怪怪的,他不喜歡。
兩人一貓就這樣離開這詭異之地,留下喬嬌在神壇裡等待七七四十九天的淨化歷程完成。
門內,喬嬌灰白的皮膚逐漸變成緋紅。在肉眼看不見之處,她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修復過來。尤如靈魂重新注入軀殼那樣,她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