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1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在她喝光水之後 第八章 西門廟(一)

    西門廟坐北朝南,為二進院落的四合院,格局類似日字,不過日字中那上面的「口」,比下面的「口」大很多。下面的「口」是正門後的小院子,往北過一道門,上面的「口」才是正院正殿與東西兩側房。西門廟並不大,半刻鐘足夠繞外圍走一圈。
    在定蒝提到西門廟,通常不是指西門廟本身,廟口的廣場才是西門廟的核心所在。小吃攤與玩具攤搭起長期使用的棚子與一串串燈籠,佔據廟前最繁忙的叉狀要道,餐館酒肆開設在外圍三五條街道。西門廟的夜晚燈火通明,比白天還亮,直到太陽升起,店家收燈休息。
    廟口廣場的中央保持空曠,由常駐定蒝的劇團樂團舉辦活動,偶爾會迎來外地的表演團體。像是巡迴北域的采藝馬戲團,據說他們上次來,白天先在驛館和象啊熊的起衝突;正午,劇團的鹿跟兔子跑去筆林踩花吃花;晚間表演;途中一群猴子衝出來搶觀眾食物。 采藝馬戲團沒有來第二次。
    當我們三人踏入西門廟的後方區域,立刻從陰暗處閃出兩位全副武裝的衛士。小伙子簡單解釋後,他們沒忍住笑出聲來,放行讓我們進去。
    「謝啦,關兄弟,我從沒想過有機會來後台。」我裝作很吃驚的樣子環顧四周,其實是在找世家宗門的年輕成員。
    「小事小事,還得感謝兩位大哥及時相助。」剛年過十五,字蹤,擅弓,定蒝本地人,最喜歡吃燒賣跟腸粉,武門沒修業完就來蒼鷹之眼歷練,表面上最支持方小愛、但私底下最看好李蒨的關啟翰小兄弟如此說。「我先過去跟方大娘和李大娘報備。沒有她們准許,男士不准進去。」
    於是我們兩個留在原地,負責看守裝滿點心的大包小包。等他走遠後,李洵問,「選美跟慶典是什麼?」
    我簡單解釋後,見他似懂非懂,我進一步解釋,多數與少數人的價值觀、明星與仰慕者,與論與黨爭與站隊、慶典與周邊商業活動、服飾設計與化妝師傅間的競爭、選美祭中的政治角力等各種糾葛。
    李洵懂了。「所以我們在幫別人選老婆?有意思嗎?」
    「哎呀!一針見血。」我豎起大拇指,「黨爭就是在幫男主角選老婆。今晚的男主角,自然是評審團裡背景最大的胡大公子。」
    李洵說,「我反倒覺得慶典很有意思。雖然起源於大勢力聯姻、小商家促銷這類不純正的動機,但數百年以來,每年都有一天,全定蒝人一起慶祝、紀念西門大俠的事蹟,我覺得很有意義。」
    嗯?
    李洵繼續說,「能每年獲得年輕女性當供品、還持續佔領本地的大妖,代表牠統治數千、甚至上萬的人類,這麼多人加在一塊都不能打贏牠,大妖肯定是地方霸主,吃掉所有挑戰者。
    但西門大俠願意站出來、為了別人,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我曾在山裡直面死亡,當下手腳僵硬,大腦空白,褲檔都給我尿濕了,即使後來明白是訓練的一環,我還是做好幾天惡夢。
    怕死是本能,誰都會怕死。西門大俠是外地人,他可以選擇逃跑、當作自己從沒來過,但他沒有,他選擇對抗那名大妖。
    我不明白為什麼讓他娶年輕女性是獎賞,但他的勇氣,絕對值得定蒝人每年花一天時間,聚在這裡慶祝。」
    「大哥請容我一拜!」旁邊不知何時回來偷聽的關小兄弟突然跳出來,激動到快哭出來,「我們定蒝人都忘記慶典的初衷,只想著今年哪個女生好看,還得讓大哥提醒,我好愧疚.......」
    我看著李洵安慰關小兄弟,內心坦然。李洵厲害,他離群索居,反倒培養出看透事物本質的能力,假如這是引路人需要具備的本領,他一定是稱職的引路人。
    我絕對要幫他通過測驗。
    「黃大哥熱心助人,林大哥真知灼見,他們怎麼可能騙人?!」
    看守西門廟後門的李大娘和方大娘,照慣例板著嚴厲的面孔攔下我們兩。沒人預料到關小兄弟反應如此激烈,對年紀大他兩倍以上的長輩大吼大叫,完全沒有之前唯唯諾諾的樣子。關小兄弟非但嚇到我跟李洵,那李大娘和方大娘同樣不知所措,她們眼神交流的次數,多到像一邊搖頭一邊聽關小兄弟發飆。
    關小兄弟繼續發洩,「他們替我張羅所有食物,不辭辛勞帶過來,是為了紀念西門大俠的事蹟、紀念他的勇氣,你竟然懷疑他們是色狼?我......我不幹了!她們餓就餓,食物我拿去湖邊祭奠給西門大俠當供品!」
    這下不得了,我們四人好說歹說,從西門大俠在天之靈看到定蒝每年出產美女也會欣慰,說到西門大俠言行合一你該效法他完成你攬下的差事,連李洵都表示供品放著會壞掉不如趁熱給肚子餓的人吃,我們終於勸下他沒幹傻事。
    西門廟的正殿中央由西門大俠本人──單手拿斬馬刀的木雕神像──坐鎮,威風凜凜自不用說,仔細一看,那神像表面斑駁、掉漆不少。神像上方有一大橫幅圖畫,繪製當年斬妖場景;神像下方是收藏妖首的神龕,據說已經風乾的不成模樣。我說據說,因為我從來沒來過西門廟。
    神像前有好幾個木箱麻袋,裏頭是平日祭祀用的福紙、金紙、香等等,麻袋旁還有理應在院子中央的香爐。慶典架檯子所需的材料道具堆放正殿門口,我們三人甚至看不到門檻在哪,只好隔著層層雜物,向被擋到剩上半身的西門大俠雙手合十。
    與正殿的陰暗冷清相比,西門廟裡的院子和東西側房人來人往,大不相同:群仙飄飄走過,恍如夢境。那胭脂味的甜像蜘蛛網,千絲萬縷縈繞在百花盛開的西門院裡,一沾一抹一黏一纏,雨露的清新沁人心脾,酒釀的溫潤回味無窮,蜜糖的渾厚欲罷不能,山梅的孤芳心生嚮往。氤氳浪走,暗香浮動,層層疊疊,如夢似幻,醉在人間不知處,醒來仍念那枝花。
    西門院宛如後宮現場,我看得心花怒放,目不暇給,血液不知該集中在眼睛還是在下半身;關小兄弟紅著臉低頭只看腳趾(自己的和我們的),但總不時偷偷抬起下巴、偷喵幾眼。
    李洵,就李洵,不需要解釋。
    姊姊們對待我們如下人,除眼角餘光打量外沒其他理會,直到發現我們進來第一件事是拜拜,於是她們看待我們的神情裡,多一份「別裝了老娘知道」的鄙夷。
    「怎麼幾乎沒個男的?」李洵問。
    我小聲回答,「她們是歷屆選美候選,如今嫁為人婦。名義上是協助化妝跟後台活動,實際上代表自己和丈夫背後勢力。這裡基本上不讓男子近來,是專屬她們的社交舞台。」
    「那我們為什麼能進來?」李洵再問。
    「你能想像到她們提大包小包的樣子?」我答。
    「女生不能提嗎?」
    「男士禮儀。」
    我提議先帶餐點去東房,說那裏的大小姐輩分高些。
    進東房後,我們沒打擾大小姐們聊天,將一半餐點放在門口桌子上自行離開。這回我完全指賴李洵的直覺,離開東房前,我讓關小兄弟指認去年前年上台的有誰,若李洵要尋找的對象今天成年的話,他最有可能是去年的上台人選。李洵會意,順著關小兄弟示意的女性一一看去,卻搖頭表示沒有。
    看來李洵師父的子嗣是男不是女。不管有沒有當評審,李洵師父的兒子一定有出席今晚盛事,跟評審一起坐前三排欣賞台上大小姐。
    只要他是男的。
    我問關兄弟,「有沒有門路跟評審說上話?林洵對活動有些想法。」
    他稱有,說可以跟負責評審茶水的朋友知會一聲,由我和林洵頂上,藉機和他們聊幾句話。
    我熱切握住他的手,「謝啦兄弟,你先去說吧,我跟林洵把剩下的拿到西房後,從前門直接去觀眾席,不打擾方大娘和李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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