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6|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擬把疏狂圖一劍《卷一 潛鋒勿用》第十五章 癲狂者(上)

  天光將亮,洛陽下了一場雨。
  雨勢說來不大,淅淅瀝瀝,卻也足夠將昨日的喧囂與煙塵,徹底洗一番。想來待會朝陽升起之時,整座古城便會煥然一新,瀰漫一股潔淨清爽的氣息吧。
  興許是晨雨惱人的緣故,位於洛陽西南一隅的街坊,平時便鮮少行人路過,如今細雨綿綿,走往此處的人更是少了。
  一道青色身影出現在街道彼端。
  青衣客只帶了一頂罩紗斗笠,任憑雨水輕灑身上,踩著依然迷茫的晨光,走在薄如綢緞的雨簾裡,這景色看上去十分愜意,倒有幾分詩人筆下「朝雨浥輕塵」的爽朗之感。
  雨聲輕靈,腳步幽沉,懸在腰際的一對吳鉤,隨著步伐微微擺動。
  街道不深,青衣客很快便來到了盡頭。
  街道的盡頭是一家酒鋪,此時還未到開店營業的時間,店鋪的門板還未拆下,招攬客人的旗桿也收在一旁。店內寂靜無聲。
  青衣客站在屋簷下,毫不在意地拉起有些銹蝕的門環,隨意敲了幾下。
  毫無回應。
  他並不氣餒,又敲了一次、二次、三次……較之雨聲更為惱人的敲擊聲,饒有節奏地迴盪在巷道中。
  終於,酒鋪內傳來了有些惱火的聲音。
  「來了,來了。」稚嫩的年輕嗓音門後傳來,門板的縫隙中隱約可見燭光熠熠。「也不看看天都還沒亮,是哪來的醉鬼吵著要喝酒?」
  喀啦兩聲,聲音的主人顯然拉開門內的插關,很快地門板被取下了一塊。
  藉著不過兩尺寬的空間,兩人打了個照面。
  酒鋪主人起得匆忙,外衫穿得仍有些凌亂。他的樣貌跟他的聲音一樣,看上去十分年輕,臉上長著小塊的雀斑,而且體格瘦弱矮小,身高還不到青衣客肩頭,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來他已經二十多歲了。
  酒鋪主人舉起燭燈,本還要多唸幾句,卻在看見青衣客裝扮後,話語全被他嚥回肚裡去。
  「我來了。」青衣客說道。
  酒鋪主人深知對方性格,無奈地嘆了口氣,依然輕聲問道:「飄颻何所從,遺塚行未逢。」他撇頭看向青衣客腰上的吳鉤,隱約嗅到一股血腥味。
  「白日蹤,讓我進去。」青衣客逕自說道,聲音清冷。
  酒鋪主人沒有理會他,再次說道:「抱歉,這是規矩。飄颻何所從,遺塚行未逢。」
  白日無蹤,這個名字倒是適合他尋常且不起眼的相貌。
  雨水沿著黑檀木製的刀鞘流淌匯集,終於在刀鞘尾端凝聚成水珠,無聲滴落。
  天色仍舊有些昏暗,燭光更是力有未逮,他注視著滴落的水珠,竟有些分不清楚,那真是雨水,還是血水?
一路而來,你又殺了多少人?白日蹤心想。
  見對方如此固執,青衣客不以為忤,終於回答道:「東西不見人,哭向青青松。」
  「氣主,裡面有請。」白日蹤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拆了兩塊門板,讓青衣客得以通行。
  青衣客進入店舖裡頭後,白日蹤拿起一旁寫著「申時販酒」的木牌掛在門外,這才將門板關了回去。
  白日蹤低聲說道:「氣主,下次來暗堂,還請按規矩行事,各處堂自有暗號與暗語,好分別樓內之人。」
  聽他語氣與說法,顯然也是凌絕樓中人了。
  青衣客不置可否,撣了撣衣上雨水,直接問道:「人在何處?」
  白日蹤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人,卻沒有回答打算,轉而說道:「雲兒一夜未睡,這時應該在酒窖,我帶你下去。」
  他整了整匆忙穿上的外衫,這才帶青衣客進入位於櫃檯下方的酒窖。
  一下酒窖,兩人便被醉人的酒香包圍,白日蹤吸了一口酒香,握著燭燈領著青衣客來到酒窖的第四處隔間,伸手轉動酒架最上層的唯一一罐酒甕。只聞喀喀喀機關運作聲響,左側酒架旋動半圈,露出纔通人行的空間來。
  兩人進入後,白日蹤再次轉動相應機關,將酒架關上。
  白日蹤舉起燭燈,放入磚牆上的凹槽,眼前的磚牆緩緩向下沉落,露出一扇年代久遠的門扉。
  「雲兒,我帶氣主來了。」他說了聲,便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處不大的房間,從四面石壁上的斧鑿痕跡來看,這並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強以人力開鑿出來的空間。四周牆壁塞滿了無數座書架,架上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書冊與札記,灰磚鋪就的地板也散亂丟了一圈寫滿墨字的紙張。
  而位於飛散的紙張中心處,是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此刻正彎著腰,幾乎快貼在身前桌面,右手如飛,迅速的在白紙上寫下一連串字句。
  一張寫罷,女子左手一抽,紙張便順勢飛了出去,落在白日蹤身前不遠處的紙堆裡。看來這滿室凌亂,都是她的傑作了。
  白日蹤早已習以為常,只是好奇妻子又推算到了何處,於是低頭看了一眼那張墨汁未乾的紙張,只見上頭大小一致的字跡,唯有一個名字格外突出,且被圈了起來--
  唐三應?
  白日蹤對這個名字感到意外,下意識地抬手支著下巴,眼神沿著首尾相疊的紙張,往回閱讀思索。
  唐三應。密道。許幽明入唐府。洛陽城內碧谷草流向。十字箭簇傷口。月兒負傷三日。如夢賦狙擊目的?畫像出自顏無常手筆?
原來如此。白日蹤點了點頭,跟隨妻子思路,本來還雲裡霧罩地思緒,頓時明朗起來。
  如同許幽明告知慕無徵那般,出自如夢賦的十字箭簇,造就的傷口十分奇特,需要殊異的手段治療。這裡指的不僅是醫術,還有用以化膿止血的藥材碧谷草。雖然還有其他草藥能夠達成同樣的效果,藥效卻遠不如碧谷草;何況乎,那名喚作月兒的姑娘,負傷已有三日,尋常藥材,能不能起到作用真不好說。
  他的妻子便是從大夫與藥材流向下手,十天以來,洛陽城內唯有唐家透過商鋪,輾轉收購上等碧谷草,而許幽明更是難得離開湖南,一入洛陽,直往唐家而去。
  如此看來,接應慕無徵之人,極有可能就是唐三應人馬。畢竟除了洛陽首富,洛陽城內少有人擁有這等財力與手段,能夠大量收購價格昂貴的碧谷草,甚至私建暗道隱匿行蹤。
  只是,白日蹤心中仍有疑惑未解。接應之人刻意喬裝,掩飾身分,甚至不惜暴露暗道可能位置只為避免跟蹤,卻未掩蓋許幽明以及碧谷草流向,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用意不成?
  女子疾書不斷,白日蹤沉默思考,一片寂靜之中,忽有一道清冷如刀光的嗓音響起,削落了寧靜一角。
  「人在何處?」
  青衣客踏前一步,藉此令白日蹤因思考而失焦的目光重新聚集於自己身上。
  打踏入密室之時,青衣客始終未曾留意過一地散亂的紙張,還有身處其中振筆疾書的女子。他只是站在此處,問了同樣的問題,只為一個答案。
  白日蹤垂下手,回過神來,轉頭看向青衣客,揚起一道眉毛,不喜地道:「安靜。」
  稚氣的聲音,卻流露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念。
  他的妻子推演之時,最不喜旁人干擾,青衣客明知此事,仍舊執意而為,怎能教他不生氣?
  「你無權命令我。」青衣客稍微擺頭,罩紗下隱約可見一雙冷漠的眼神。
  白日蹤看了眼依然疾書不已的妻子,不置可否。
  青衣客似乎對他們這般拖延感到厭煩,一手已搭上了吳鉤黑檀木的握柄。刀刃擦著木質刀鞘緩緩拔出,發出細微的聲響,有些深灰的刀身在燭光映射下,幽幽閃爍。
  啪!
  就在吳鉤即將完全離鞘之時,一支筆頭微禿的毛筆,箭矢般射在兩人腳前,不偏不宜,正好刺破圈起的唐三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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