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謊言屍篇:明日黃花 (23)

  翌日早上,關山按照約定,講述了他的過去,是他倆一起享用早餐的時候說的。他一邊大啖牛排,一邊說得雲淡風輕,不過倒是把重點講得頗詳細。
  躺在醫院裡的植物人確實是他的祖母,小葉馬纓丹則是從他祖父身上摘的,他的祖父是個說謊者。
  留他祖母的性命是為報答養育之恩,這一點並沒有錯,關山自小就是祖父母養大的。他的父母過世得很早,並未在他年幼的心裡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在祖父母的口中,父親是個好人,母親則是刻薄又淫賤,非但對他們父子沒有任何責任感,還在未離婚的情況下和其他男人有染。
  三不五時就聽兩老如何說她的壞話,關山不恨母親才怪。
  說實在的,他的祖父母也並沒有特別疼他,而且還有多次虐待他的紀錄,只是他把恨都轉移到母親的身上,對此才沒有過多埋怨。甚至為報答祖父母,他自發性地用功讀書,進好學校、找好工作,讓二老脫離貧窮。
  直到有一天,他見到母親的親妹妹,也就是他那素未謀面的阿姨,才知道祖父母說的都是謊言。他的母親愛他愛得不得了,在丈夫死後就一直想把他帶在身邊,獨自扶養他長大。但他的祖父母為了把家中唯一的男丁血脈留住,竟是拚了命地造謠中傷自己的媳婦。
  長期與孩子骨肉分離,又不堪謠言攻擊,身心俱疲的她最後選擇自殺,沒能等孩子長大後再親口道出真相。
  看著母親寫給他的一封封書信裡道盡對骨肉的愛與思念,關山恨透了祖父母。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兩老就形同他的父母,卻也已成「不幸」的代名詞。如果不是他們,他或許會在單親家庭中過得有些辛苦,但至少會有母親的疼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聽信謠言沒能相信母親的懊悔中度過餘生,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不過世界災變後,他第一個動手殺的人,是他的表姊。儘管祖父母並未特別疼愛關山,卻把對女性晚輩的刻薄同樣轉移到他的表姊身上,所以他的表姊從小到大也沒少欺負過他,甚至還曾羞辱他過世的母親,並唆使男友打斷他的腿。後來能有機會惡整這對狗男女,他是感謝這世界的。
  祝永晴暗自猜測,八成也是出於這些原因,才讓他下定決心不再被任何人操弄他的人生。此外,他母親的事情或許也牽連到更多層面,再加上受到楊亞妍口中的那個邪教影響,才會令他如此憎恨人性。
  喝一口杯中的飲料,今天的居然是奶茶。如今已不太可能喝到鮮奶,有奶粉製品也算足夠奢侈了,也不知道她幫過的那個小寶寶是否明白自身的處境有多艱困。
  「關sir,有事報告。」嚴信驟然闖進來,令在場兩人同時皺眉。
  「說。」
  「我是要向您一人報告。」
  祝永晴放下茶杯,很識趣地起身離席。
  不過走出餐廳沒多久,她又悄然無息地接近門口。
  「弟兄們當中,已經開始有人對現狀感到不滿,覺得他們保護太多的米蟲,得想出新的辦法滿足他們,順便裁減更多的人口。」這是嚴信的聲音。
  關山似乎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或者讓他們自行討論出該怎麼辦,再來向我報備。」
  「恕我直言,好像自從那個姓祝的女人來到這裡之後,您大部分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請不要忘記,一個月前有人帶頭叛變,差點毀掉這裡。」
  「你們可以想著怎麼娛樂自己,我就不能找新的樂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您應該放更多心思在管理層面上。何況,那個女人能否信任,我也還沒確定。」
  「你?難道要把我們兩人的對話詳細向你報告,你逐一檢查完後發現沒有問題,才不會像現在這樣,當著我的面質疑我的判斷能力?」
  「……是我唐突了。」
  「如果你沒別的事,就離開吧。」關山不耐煩道。他很想叫祝永晴回來,可要是真的這麼做,嚴信這傢伙又得囉嗦了。
  約莫是看穿他的想法,嚴信離去時的面色更加不悅。
  他本來就提防著祝永晴,結果這些天,堂弟又跟他講了祝恆雨的諸多不好,讓他愈發厭惡這對兄妹。
  本以為自己為社區付出這麼多,認識關sir的時間也較長,應該多少能拉回關sir的注意力,豈料反而弄巧成拙,這令他心中的憤恨更深。
  踏出餐廳走沒幾步,他忽然查覺到異狀,旁邊平常都敞開的雜物間居然關上了門。
  「婊子。」轉動門把,發現鎖住了,果然有人躲在裡頭,嚴信忍不住低聲咒罵。
                  ※
  紀衍良今天有點悶,不,應該說是超級煩悶。
  今天的他本該待在社區裡的。關山這傢伙難得起意要巡視社區,正好給他一個機會狠狠揍他一頓,如果可以直接帶走祝永晴那就更好了,誰知道關山的手下說話不算話,竟然把他抽到的籤作廢,硬是強迫他加入外出搜索隊。
  這是自他進入社區以來,第一次回歸外面的世界,可惜他半點興奮之情都沒有。這不只是因為此番出來非他自願,更重要的是,他很想念她。
  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體貼,都讓他光是回憶都覺得難受。而那天她抱著新生的寶寶站在他的面前,更是在他心底落下深深的刻印。這就是他理想的家庭該有的模樣,她就是他一輩子認定的女人。
  難受,真的很難受。
  低頭看同行的人沒能擊斃的活屍還伸出腐爛的手試圖抓住他的腳,他冷哼一聲,一腳踹爛活屍的臉。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此行帶頭的男人自然也是關山的部下,這隻活屍也是他放倒的。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紀衍良,這傢伙完全沒有其他居民的那種卑微,一路上更是擺出看什麼都充滿不屑的臭臉,而剛剛踹爛活屍的舉動,就彷彿是在嘲笑他無能的一種挑釁,他當然覺得不爽。
  「我不只對你有意見,那個姓關的養的所有走狗,我都有意見!」紀衍良一手握著借來的柴刀,一手朝對方比中指,「事實就是到目前為止,我殺的活屍比你還要多,你敢否認嗎?剛剛差點被活屍撕爛肚子的又是誰?拿槍了不起嗎?有種放下武器跟我單挑啊!」
  「你……」
  「別、別吵了,又有活屍過來了!」眼看帶隊的舉槍就要射死紀衍良,其他人連忙勸阻。這時候要是還起內鬨,只能等著滅團。
  「呿,這些活屍怎麼都殺不完?」帶隊的男人移開槍口,既憤怒又焦慮。他們離開社區沒多久就被活屍包圍,想硬衝出去也無法,因為輪胎和底盤卡了太多爛肉和碎骨,即便想清除,也得先打一仗。
  「誰叫你們……」紀衍良也是越想越氣。這些人引活屍包圍方孝賢和孫雪英的事,他已經知曉,一想到兩人還生死未卜,他就想殺了眼前這個王八蛋,更別說,眼前這些活屍八成就是他們引來的餘孽。
  「你這傢伙,等回去之後,我一定想辦法弄死你!」帶頭的男人知道紀衍良的身分很敏感,既是方孝賢和孫雪英的前夥伴,也是祝永晴的前男友,要是放著他不管,他遲早會大鬧一場,毀掉社區的安定。只不過,在外頭一槍斃了他固然輕鬆,卻也太便宜他,不如去向關sir打小報告,這樣或許會有好戲可看。
  衝突難歇,現場除了活屍的腐爛惡臭,尚瀰漫著兩人散發出來的火藥味。
  其他人正覺得尷尬又為難,倏地有一人指著不遠處喊道:「看,那是什麼?」
  眾人解決眼前的活屍後,轉頭一看,該處的某棵行道樹上居然吊著一具遺體。
  再走近細瞧,死者的頭頂插著一把刀,膚色也不自然,應是曾經變成活屍。詭異的是,他的上身赤裸,胸口還被人用刀刻了一排字:
  Yes,sir.
  儘管不知是誰留下的,目的又為何,「sir」這個單字卻讓人直覺聯想到關山,於是大夥兒不約而同看向帶頭的那個男人。
  「我們不能空手回去。」那男人想了想,說:「先解決眼前的麻煩,然後隨便找些有用的物資,回程時再把這玩意兒卸下來,帶回去給關sir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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