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於自身疾病的恐懼,究竟是因為對於死亡的恐懼,還是因為害怕孤獨?
人對於死亡的恐懼,究竟是出於想像,還是因為害怕孤獨?
他和一張病床、一個躺在床上瞌著眼的虛弱老人;老人的老伴,以及一位推病床的醫護一起在電梯裡。老人的病床上吊了一袋藥液,床下另一袋該是尿液,幾條粗細不一的管子繞在老人身上。老人呼吸微弱,老伴駝著背,扶著床沿。
「有大床!有大床!請小心!」推床的醫護才出電梯便大聲吆喝。他好奇的跟在病床後面。走廊上因為喊聲而靠邊讓出空間的,無一不自然的看看床上躺著的病人是什麼狀況,再接著搜尋著床邊的家屬,唯有床上的老人一逕閉著眼。
病床被推到X光檢查室門口,推床的醫護把老人交接給檢查室的醫檢師,便又趕赴其他工作去了。老伴一臉茫然,還正納悶怎麼那人撒手不管的時候,病床又已經推進檢查室了。
老人究竟是醒著的還是睡著了?醫院的大廳、走道雜沓如鬧市,老人卻安之若素。他想,人老終究孤獨,而病老,只剩孤獨。孤獨到遺下整個世界,只剩自己。
他是很能享受孤獨的,他總在孤獨的時候得到最大的自由。即使侷促角落也能海闊天空;即使置身曠野,也能聽心自觀、自得其樂。
因此他覺得,病人的孤獨是沒有選擇的。除了病人自己,沒有他者能體會病人所承受的;病人是沒有監獄的受刑人。
病人的恐懼是生命受到威脅,是源於死亡的恐懼。他想像,閉著眼睛的老人,也許已經超越了恐懼。老人不必回應這個世界因想像死亡而產生的恐懼的眼神,老人更無需以表情向那些投以恐懼眼神的路人,解釋對於自身處境的練達。
死亡其實無足輕重,當我們活著的時候,死亡只是一種想像,而當我們已死,我們就不存在了。所有的恐懼便隨著死亡消失,包括恐懼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