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老無雙對門下教徒下達命令之後,鮮少有人膽敢抗命,但老無心會不會抗命依舊跟著她,她還拿捏不准這位姊姊是將師命看得較重,還是把她這未來教主的命令放在第一位?但至少這兩位暫時不會在她面前悠晃是可以肯定的。
她在這座邊界小鎮上已經蹲點了好幾日夜,目標卻遲遲尚未出現,這令她覺得相當有趣新鮮。
所謂的等待原來是這種滋味,她細細地品嘗著等待,然後等到了東方朝陽風塵僕僕一身黃泥進入店內。
這傢伙似乎天生就少一根筋,一進店裡頭便有兩組人馬虎視眈眈盯著他瞧,可他卻不知是否真不知還是裝不知,反正是一副破綻百出渾然不在意的舉止,直到在廊下被飛鏢叮了三枚上門板後,才後知後覺發現有人盯上他。
也虧得追來的殺手都蠻三腳貓功夫,若以她的殺人做派,一定在東方朝陽進店的那一刻必取其性命,還用得著等他沐浴盥洗之後才動手?這江湖人的行事也太令人覺得出奇了吧?
不過也幸得是東方朝陽出現在此處,她久後等待的目標也在此時出現隱身在屋簷上,雖然她未曾出過房門,只憑聽音辨位得知簷上之人內功極高,除她之外似乎未有人能發現這位高手的存在,看來這位高手也對東方朝陽著實感興趣。
無雙一出房門立即施展輕功飛蹬上屋簷,當然瓦片上已人去樓空、鳳去臺空江自流,她有些憾憾地、怨嘆都是無心誤了她的時間,使得她沒能在第一時對戰這位高手。
不過,只要東方朝陽在她身邊,相信那位高手自有出現的一刻。念頭便這麼一想,她飛身落地,剛好顯擺一下落櫻繽紛之姿,雖然庭中無人也不知要顯擺給何人看。
東方朝陽愣愣地站在柱子旁,恰巧將這一幕給看入眼裡,原以為是庭中突然下了一片花雨,定睛一瞧卻是老姑娘在眼前,他忍不住縱情大聲歡呼道:「這也是一門功夫嗎?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功夫?」
無雙被他這一問那一愣,不知何以被他傻不隆咚的模樣給攪得好笑,知道他功夫底子弱,人也傻傻沒心眼,便起了捉弄他的念頭:「這功夫好看?那你要學嗎?」
「要、要、要,我要學!」他急著忙手舞足蹈揮手道:「這學來可威風的呢!」
「你一個大男人學落櫻繽紛哪裏有威風可言?」無雙忙骨碌碌地在腦中尋覓適合東方朝陽練的落地之姿,「還是你要學“樹大招風”?」
「什麼樹大招風我不要學,我要學落櫻繽紛!」
這一招“落英繽紛”以花草命名的武功招式是『花木派』的武功心法,花木派創派始祖是一位傷情的女子,獨創花木八十四招制霸一方,『花木派』收徒便以女子為主,傳女不傳男,這要是給東方朝陽給練上了這一招可還得了,一定又會被花木派的人給追殺半個江湖,說不定還不需要半個江湖,人家隨便一招便可將這個傻愣呆子給致命。
“樹大招風”這一招卻恰好是『梧桐派』的當家招式,『花木派』創教始祖花木藍當年心繫的對象便是『梧桐派』第四代掌門書華強,兩派因著這微妙的花書情結素來不和,每每一言不和便開打,彼此互有輸贏,便是如此江湖對這兩派歡喜冤家也無奈何,但凡只要花木跟梧桐同時出現的場合,各幫派能有多遠就躲多遠,免得掃到尾風得不償失。
無雙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江湖事,自然是因為老無教自有自成一派的情報收集網,老無山上甚至有一個閣樓並置一位樓主專門將這些收集得來的消息分門別類收放,以供教徒們隨時可來讀取,老無教雖遠遁江湖卻不至於完全不過問江湖事。
至於江湖上幫派大致武功她幾乎可以聊若指掌,自然是因為老教主不藏私將所有的一切都傳給了無雙,她只要看過一遍武功祕籍,便可以過目不忘,並且將之演練出招,這一點就是她被老教主欽點為傳人的主要原因。
「而且樹大招風聽起來就很招人顯眼,不適合我這種低層的江湖跑腿小人物。」說著說著竟有些喪氣之聲,垂著頭偷看了一下老姑娘。
「教你是小事一樁,這招也沒啥特別的,只不過你可以學別派的武功嗎?據我所知所謂的名門正派是不屑於學別的門派武功,而不巧你家蒼松派似乎是名門裡頭的正宗,你確定要學?不怕被逐出師門?」
東方朝陽被她這樣一說,仔細想了一下他曾被交付過的門派規法,似乎未有規定不可學別的門派武功這一條,於是他很肯定地、很燦然地點頭笑說:「可以學!我們蒼松派學富五車廣納四海,沒規定不可學別家的武功!」
在她過目不忘的記憶中,依稀蒼松派有一條便是門下弟子若學得其他門派一招半式,絕無二言廢其武功並逐出師門。
老無雙負著手,想到此處忍不住微微一笑,轉身對著他那副傻愣樣更是燦然一笑:「那我便教你,仔細看了,我只教你一回。」
語畢,她瞬間近至東方朝陽身邊,提著他飛身上屋簷,隨後便帶著他以慢動作之勢一步驟一步驟完整分解“落英繽紛”的每一個錯步跟手腰之勢,站定在庭中後,無雙問道:「可瞧清楚了?」
東方朝陽臉色一片紅,吶吶地道:「太快了⋯⋯沒瞧清楚......」
「太快了?怎麼會?我放慢動作了誒!」無雙終於有點明白為何東方朝陽要到十四歲才開始練功夫,不是他師父對他藏私不好,而是他資質太駑鈍的關係。
「還有,姑娘妳太香了,我有點頭暈.......」東方朝陽低下頭更是不敢去看無雙。
「蛤?」
彼時老無雙依舊身著一條紅色裙裳,與東方朝陽初見的那一套並無二致,基本上老無雙跟平常人也不太相同,她根本日日都穿著同一條裙子未曾替換過,要說她身上有香味.....
這一條罪名扣下來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無雙失笑地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喂,我身上哪裡香了啊?要說香的話是你剛沐浴過後身上香吧?」
「是嗎?」東方朝陽登時分別抬起左右手聞了聞,愣愣地退了一萬步,恨不得地上有一個地洞可以立即躲進去:「好像是這樣沒錯。」
無雙好笑地將他拉回來,忍俊不住:「不學啦?要走啦?」
東方朝陽低著頭還尚未鼓足勇氣將之抬起,不小心瞄到她裙下若有似無的白皙掩映,方才想到剛剛去置辦到手的物件,忙將它從腰後掛著的小囊袋取出,放在手裡恭恭敬敬地呈給老姑娘。
「這什麼?」
「布帛鞋呀。」
「我知道,幹嘛用的?」
「給姑娘穿的。」
「為什麼給我?」
「因為我見姑娘沒穿鞋,所以自作主張去買了一雙,這年頭給人瞧見了姑娘的裸足可不好。」東方朝陽嚅嚅躡躡的聲音越說越是小聲。
「你不就瞧見了嗎?瞧見了又怎麼著?」其實老無雙又豈有不知這身體四肢不可外露的道理,她不過是為了逗趣這個傻愣子東方朝陽罷了,才會故意問上這麼一問。
但見東方朝陽垂頭彎腰不敢直視老無雙,對著地面誠惶誠恐地道:
「這個、這個、據說姑娘家給人瞧見過玉體便要嫁給那人,可是我對姑娘沒有非分之想,姑娘千萬不要誤會⋯⋯」
老無雙彎下柳腰,故意跟著東方朝陽的姿勢,在他耳邊輕輕問:「你既然瞧見了便想不負責任嗎?」
東方朝陽ㄧ驚忙抬頭,著急著解釋:「這、這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姑娘願意的話,東方自然責無旁貸願一輩子照顧姑娘,只是鄙人不才怕委屈姑娘而已⋯⋯」
「開玩笑的,你道本姑娘是這樣的人嗎?」無雙隨手抽走他手裡捧著端著的布鞋,隨意一瞥鞋子樣式粗糙,花樣也極其普通,非她平日會穿著的金履鞋,可她正在練的武功卻偏偏是不可著鞋練的招式,她想了想遞給他,不在意地說:「幫本姑娘穿上。」
東方朝陽一驚,忙退後了萬萬步,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不可!」如果說光看就得娶姑娘家,那還用說碰到人家了?「姑娘的清譽,東方絕對不敢玷污!」
這人還真是古意到一種了不得書呆子的境界,真不知他究竟是江湖中人還是儒林中人。老無雙調戲他調戲的越是在行上手,越是覺得這個人有趣。
「哎喲,幫穿個鞋子就是玷污啊?那我不穿了行不行?」
「不行。」東方朝陽卻是斬釘截鐵地立馬蹲下,呈高跪姿態一手將無雙的右腳輕輕抬起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後無比細心地將布鞋緩緩套進她的玉足,沒承想大小竟然剛剛好。可東方朝陽卻神色迷芒地嘆道:「忘記幫姑娘買襪子了.......」
老無雙被他的所作所為搞得哭笑不得,「你這樣子又看又摸的,就不叫做玷污嗎?」
「哼,我才不肯讓其他人看見姑娘冰清玉潔的模樣,死也不!」
「就你看見可以?」無雙沒好氣地笑說。
東方朝陽氣鼓鼓地不肯回話,兀自將老無雙的右腳輕抬放下,復又將左腳給重複了一次動作,末了終於心滿意足,笑顏而開:「好了,到我房裡用膳吧,我剛剛備了好幾道拿手菜,有叫化雞、滷春筍、炸蹄膀,姑娘肯定餓壞了吧?」
這位東方朝陽不知道是真君子還是假君子,都將老無雙兩隻冰清玉潔的雙足給吃盡豆腐了,還邀約至房裡用膳,卻是一副理所當然之貌,幸好她也不是挺在意,也是肚子餓的緣故,便點點頭隨東方朝陽的腳步進房裡頭去,忘了剛剛“落英繽紛”這一招式還未完全學會,也沒在意當他倆人離去後,離庭中最近的一扇客房門咿呀打開,一對立定在房門口思索的主僕。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繼續跟著,靜觀其變。」
「可是,小教主說的也很有道理,萬一無情公子有動靜,吃虧的會是小姐啊.......」無語揪著眼鼻,甚是苦惱。
「無謂,這回老教主的命令我非遵從不可。」
事關重大,所謂師命不可違之,這也許是老教主給老無心最後的一道考題,她不想因為其他緣故,違逆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