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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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手拔劍、這句怒罵,徹徹底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華佛是何等尊貴的存在,任何對他的不敬都是不允許,何況是這樣直接了當的辱罵?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不只林招弟會被少林寺戒律院直接擊斃,所有北天門的人都要接受戒律院的思想調查。
「放肆!」白大師一聲怒喝,隨即舞動檀木棍,一招「當頭棒喝」便往林招弟臉上打去。
林招弟閃身避開後,回敬了一招「有鳳來儀」,企圖迫近白大師身旁,使得白大師的長棍威力無法發揮作用。
然而白大師也不是省油的燈,將檀木棍順勢一挑,便化解林招弟的攻勢。
二人就這樣來往十來回合,林招弟不斷想要逼近白大師的身旁,白大師則是努力將她逼在自己檀木棍的範圍外。
然而雙方的功夫便在此處分出高下,隨著自己的劍勢逐漸逼近白大師的身體,林招弟又驚又喜地發現,白大師的功夫不過爾爾,自己所學竟然還在對方之上,自己竟然有贏過這場較量的可能!
然而站在一旁的風勁草,看著這樣對於林招弟大好的局勢,心中卻無法替林招弟感到任何一絲喜悅。
「哎呀,這場架何必打,招弟師妹不可能有勝算的。」一名羽扇綸巾、貴氣逼人的同門弟子如此道。
「怎麼說?」
「就算招弟師妹真的僥倖打贏白大師,那又如何?難道她以為贏了就可以免除她侮辱華佛的罪過?笑話。只不過是延緩被處罰的時間而已,之後還有大師姊和一眾大師,難不成她以為自己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逃出生天嗎?」那名弟子續道。
「十七師兄說的是,招弟師姐幹嘛不要一開始就認輸認錯,明知道這場仗必輸,還繼續打,這不是蠢嗎?」
「華佛曰:『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說的真不錯,你看,女子就是如此愚鈍,學了一身武藝就用在錯誤的地方,真是危禍社會啊。」
同門弟兄開始附和。
風勁草身為掌門的第五名弟子,地位比這裡所由圍觀的弟子還高,但他並沒有制止與反駁這些輿論的聲音。
林招弟沉默不語,只是一劍又一劍地進攻與防守,不斷將優勢一點一點地擴大。
直到逼到白大師手忙腳亂,讓他自身露出空隙,這才以一招「鳳凰展翅」,迅雷不及掩耳地刺進白大師的右肩。
「林招弟暴起傷人!」
一道聲音從三樓傳來,原來是其餘弟子剛下課,聽聞動靜便探頭查看,便看見這鮮血四濺的一幕。
登時三樓的弟子們開始怒罵著。
「林招弟妳太過分了,白大師平日待妳不薄,妳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竟敢傷害白大師?」
「林招弟妳這個暴民!竟敢傷害白大師!」
「林招弟根本是侵害北天門秩序的元凶!」
「白大師你辛苦了!」
「支持白大師!」
「嚴懲暴民!」
這些剛看場中一眼的弟子,很快掀起一股輿論,矛頭紛紛指向林招弟。
林招弟將劍從白大師右肩拔出,任由鮮血泊泊從劍刃上滴落地面,環顧四周,聽著這些同門弟子的辱罵。
自己的心情從本來的憤怒,變成想要跟所有人爭吵,到最後放棄爭辯,內心一片平和,甚至笑著喃喃道:
「明知道這是會輸的較量,為什麼還要打?」
「如果怕輸,我在一開始就不會站出來阻止這一切了。總有些時候,只能抱持著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希望掙扎著。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由於周遭怒罵聲太大,竟是無人聽見林招弟的這段低語。
或許也沒人在意,她那笑容之中無奈的悲苦。
葉離枝怒道:「妳竟敢傷害白大師,簡直大逆不道,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說完葉離枝便要出手,就在這戰事將起之際,突然一隻手橫插過來攔住葉離枝,葉離枝一瞧,原來是自己身旁的藍大師攔下了自己。
藍大師平靜道:「不用妳出手,白大師自有辦法可以處置。」
藍大師話語剛落,白大師便捨棄了手上的木棍,然而接著卻是意志堅定的往前踏上一步,顯示自己仍要再戰之心。
林招弟道:「既然白大師還想再戰,那我就奉陪到底吧。就看我這條路能夠走多遠是多遠吧!」
說完林招弟挺劍又朝白大師刺去,此時周遭弟子見狀又是輿論四起:
「暴民還想傷人!」
「竟然想傷害手無寸鐵的白大師!」
「太誇張了,她到底還是不是人啊!」
「簡直泯滅人性!誰來把她抓捕到案啊!」
「這種人真的死十次都不足惜!趕緊下地獄啦!」
林招弟早就對於這些言論免疫,或者說是不再帶有期望,所以這一劍並無受到這些言論影響,依然發揮十成十的功力,精準且迅速地刺向白大師。
轉瞬之間,劍尖就來到白大師三尺之地,再不閃避就算是當今最強的武林盟主一言和尚也無法避過這一劍。
群眾此時登時驚呼起來,甚至有人已經閉上眼轉過頭,不敢直視接下來的血肉糢糊。
就連林招弟也開始猶豫是否要收力,畢竟殺死白大師對她而言實在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白大師平靜地拿下自己地斗笠,低下頭,念了聲佛號:「阿彌華佛。」
林招弟不知白大師此舉何意,難不成他以為喊聲「阿彌華佛」就能擋下自己的劍勢?
然而在下一秒,林招弟凌厲的劍勢突然終止!
長劍「鏗鏘」一聲摔落地面,彷彿道出所有人的疑惑。
林招弟本人則是雙手無力後垂、身體挺胸、墊起腳尖,整個呈現飄浮在空中的姿勢,雙眼發白,似乎喪失意識。
眾人錯愕,林招弟本人更是錯愕。
她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在長劍快要刺到白大師的時候,她突然看見白大師頭頂的九個圓圈,剎時之間,九個圓圈在她眼前轉動起來,隨即一股寒意襲來,自己便再也握不住劍,全身氣力喪失,然後便飄浮在空中。
是的,即使在外人眼中林招弟並沒有飄浮起來,但她自己感覺到自己正在飄浮,所以才會呈現出那樣的姿勢。
林招弟心中十分驚慌,畢竟這樣根本就是待宰羔羊,於是在心中不斷大喊著:「動啊!給我動啊!該死的身體!快動啊!」
然而不管怎麼使力或者吶喊都是徒勞無功,自己的身體彷彿不屬於自己,自己的意識完全無法通達到身體的任何一處。
一切的努力彷彿打在空處,不論如何用力,都沒有任何的回報。
其餘僧人見林招弟已經被白大師制服,便要上前去將她拿下。
周遭所有圍觀弟子已經將辱罵聲轉變成歡呼聲。
就在林招弟正要被拿下之際,一道人影從人群中閃出,一巴掌拍在林昭弟臉上,登時把她打倒在地。
白大師見有旁人插手,便把斗笠帶起,抬起頭細看來人。
只見來人丹鳳眼、臥蠶眉,身穿上好錦緞縫製的衣裳,身高約一米八,比起大多數人皆多出一顆頭高,他這麼一站,登時給人面對大山一般的壓迫感,但當他抬起頭,轉過身來面對大家,那滿面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卻又登時大地回春。對著這樣的笑容,本來鼓噪憤怒的氣氛慢慢平和起來,辱罵聲停了,大家的情緒都回歸平靜。
那人笑著向葉離枝問道:「大師姊,此間發生何事?怎麼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
葉離枝道:「林招弟以下犯上,意圖刺殺白大師,幸好白大師福澤深厚,不然早已慘遭毒手。」
白大師此時突然道:「侯少俠,方才我已經將林招弟制服,你突然衝出來打這一巴掌,可是對此事有何不同的看法?」
被稱為侯少俠的男子笑著道:「白大師這可就錯看我侯平林了,需知我們侯家一向與少林寺交好,每年的進貢那是只多不少,我從小便受到不少佛法薰染,最是看不得任何汙衊少林寺之舉。」
侯平林看了倒在地上的林招弟一眼後續道:「於是我剛下課便看見林師妹如此大逆不道向白大師舉劍相向,如何能忍受,一時怒火攻心,便打了她一巴掌發洩心中怒火,若是白大師不介意,請容許我再踢她幾腳。」
見白大師並沒有反對侯平林又踢了林招弟幾腳,踢得林招弟哀嚎起來。
白大師道:「華佛慈悲,侯少俠如此潛心向佛,實為正道武林之大幸。」
侯平林問道:「想請問白大師打算如何處理招弟師妹?」
白大師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自是須受千刀萬剮之刑,並且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侯平林點頭贊同道:「確實確實,若依照法律制度,招弟師妹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是應該如此處置。」
白大師聽聞侯平林的贊同,心中對此子的親近之意略升,本想稱讚其懂事,但侯平林突然話鋒一轉道:「但在下不才,覺得此事有更好的做法。」
白大師「喔?」了一聲道:「說來聽聽。」
侯平林道:「華佛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又曰:『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浪子回頭金不換』,在在表示人總會犯錯,重要的是犯錯之後的悔過。若今日將其殺之,豈不是剝奪招弟師妹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白大師「哼」了一聲道:「侯少俠這是在要求我蔑視制度嗎?」
侯平林道:「非也非也,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依照制度行事自然沒有錯,只是在下認為這樣的處置會更好些,一來能夠顯現華佛的慈悲,二來對大師也不無好處。」侯平林說到此處,右手悄悄比了個三,由於極其隱密,縱然如此多人在場,也只有白大師得以看見。
白大師看了之後搖搖頭:「如果此時此刻不依循制度行事,往後又有誰會相信這項規定?你這說法簡直兒戲。」
侯平林道:「是是是,在下思慮不周,但華佛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故而即便早已在三百多年前得道,這三百年來依然留在人世間宣揚佛法,試圖引領眾生皆能前往西方極樂世界。若今日在招弟師妹大徹大悟、誠心悔過之前就將其制裁,華佛的宏願可就更艱辛了。」侯平林如是說著,右手原本的三已經全部張開變成五了。
白大師嘆了一口氣:「也罷,我們身為華佛的後代弟子,的確應該為華佛的宏願盡一份心力,免去林招弟死罪,給予其改過的機會。」
就當眾人以為這件事情就會這樣落幕時,白大師續道:「因此,林招弟須每日前來戒律室聆聽我等戒律僧的教誨,我們會協助她淨化身心,早日悔過、重回佛道的康莊大道。
「至於林老師與吳仁汶,因未參與此行動固然不用受罰,但褻瀆華佛與教育失職依然是事實,需接受二十大板的淨化身心儀式。此間就如此定案,各位上課鐘聲即將響起,就趕緊去上課吧,勿耽誤了課業,都散了吧。」
眾人聽令,便各自離去。
事情雖然就此落幕,但輿論此時才要興起。
「剛剛那個事件實在是令人捏了一把冷汗。」
「對啊對啊,好險白大師實力堅強,不然就要慘遭師姐的毒手了。」
「喂!如此目無尊長大逆不道的傢伙你還把她當作師姐啊?」
「沒錯沒錯,應該叫她賊人才對。」
「此言不虛,如此傷害大師,指不定她跟魔教有什麼關係呢。」
「那我們是不是該通報一下?」
「你傻啊,你想得到的事情難道白大師他們會想不到,說不定早就開始調查了呢。」
「但白大師他們真是宅心仁厚,那賊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然還不處死,反而是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真有華佛風範啊。」
「如此以德報怨的行為,實為我輩的表率,我們要多多向白大師學習才是。」
「是極是極。」
「不過是說那個賊人也真夠笨的,到頭來吳師弟和林老師還不是要接受處罰,還跑出來搞這麼一齣,把自己搞得這樣遍體鱗傷,真是笑死我了。」
「所以華佛才會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就乖乖服侍自己的丈夫,好好生兒育女就好,你看林招弟這樣,學了一身武藝,然後呢?盡做一些大逆不道的傻事,真的是禍亂天下啊。」
諸如此類的言論如雨後春筍般冒起,嘲笑著林招弟的愚蠢。
至於將整起事件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的風勁草則覺得:
雙方都有各自的道理,所以也不好說誰對誰錯。
隨後便沒有再細想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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