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無冕之王

『飛越』電視台內，晚間六點整。 新聞處的會議室內，整點新聞播報前的編輯會議，各個部門的主任、以及今晚主播台的雙主播都已就位。

此時推門進來的是，新聞部的總編輯。很難想像，總編還曾經是帶領風騷一時的新聞主播，如今落得一頭雜亂的頭髮，昔日俊秀的臉孔現在只能記憶中尋找軌跡，滿臉的愁容下，頂著一副沉重的黑框老花眼鏡，看來歲月在他的身上有著不輕的摧殘。

總編推了下他鼻樑上老花眼鏡，稍稍低頭的環視所有出席的人，並說著： 「都到齊了齁！」一手拉近黑色皮座椅，坐定後，把視線又回到他手上的平板。

「政治組，你們今天的新聞主題是什麼？」總編輯沒把臉抬起來，只專心的看著手上的平板，上頭匯集著各家媒體的網路新聞。

「今天的中午左右，中部漁會的改選，看來地方派系之間並沒有喬好，選舉的過程並不順利，甚至有些暴力的衝突。」政治組汪主任聲音明亮的講述著。

「暴力衝突！」總編把臉抬了起來，說道：「畫面呢？拍到了嗎？」

「報告編輯，有的，我們的地方記者有獨家取得監視器畫面，你來看一下！」

會議桌旁，牆上掛著的大尺寸LED電視畫面，立即回放今日稍早的監控畫面，只見兩派人馬從戶外的叫囂，到近身的拉扯，最後演變成棒棍齊飛的相互的攻擊。

「這個好，可以考慮作為頭條新聞，還有別的嗎？」總編點點頭地說著。

政治組汪主任，心裡偷笑著。他果然掌握總編的口味，早就交代下去，現在觀眾要看的，不再是主播台上字正腔圓的新聞文稿播報，是畫面，尤其是精彩的畫面，如果沒有能讓觀眾耳目一新的，就大可不用拿出來了。

總編輯突然想到：「汪主任，今天不是有場公聽會，在講政府那個 RFID 標案嗎？之前正反兩派還鬧得蠻兇地，今天現場有沒有什麼動靜啊？」

汪主任稍稍楞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著：「是有一些啦！」

「有一些？先放來看看再說。」總編放下手上平板，望向牆上的電視。

此時，牆上電視，播出下午公聽會的幾個片段，首先是場外兩派人士的各自吶喊，緊接著官員到場的畫面，再接著場內的專家學者做說明的畫面，最後有著實習記者漢娜做的總結報導。

「我說汪主任啊，不是要你們拍些衝突的嗎？這種抗議的場景怎麼看起來像是在演戲似的，要加油啊，這條就放在後頭，時間還夠的話，再多少報導一下就好了。」總編搖搖頭地繼續說著：

「社會組，你們那邊呢？」

此時回答的是社會組的林主任， 「報告總編，今天有兩件，一個是郵局的行員，阻止一場詐騙老婦人的養老金，還有一個是警察破獲鐵工廠雇用非法移工的報導。」

「不行、不行、那個太普通了，不能吸引眼球的。」總編使勁地搖頭並說著：

「娛樂組，你們那邊呢？」

「報告總編，我們這邊有條新聞，當紅的男明星宣布『圓滿離婚』的記者會，但整場記者會沒有說出什麼原因。」唐主任回答著。

總編頭抬也不抬一下，只是接著說：「這種明星開記者會講離婚的新聞，最近太多了吧！現在觀眾大概都已經麻木了。」

唐主任倒是信心滿滿地說道：「總編你放心。」

緊接著，唐主任把他筆電上的影片，轉輸出到牆上的大電視，在晃動的畫面中雖然有些不清楚，但幾個特意的停格畫面，倒是明顯地看見這位男明星的長相，他正在開車進入某間汽車旅館，而副駕駛座上有位身分不明的女性。

配合著電視上的影片，唐主任說道：「就是這個我們獨家取得的影片，分明是男明星外遇，而且可能已經被抓到，今天記者會上所講的，什麼『圓滿離婚』、『平和分手』，根本都只是晃子，不過是怕影響到目前當前正火紅的聲勢、失去粉絲的支持而已。」

總編頻頻點頭說道：「好喔，這有點意思，就當今晚的頭條新聞吧。」總編並且總結地說著：「散會，大家抓緊時間，各自努力去吧！」

「喔，對了還有，我們集團的負責人的形象廣告，大家要記得大力報導一下，我剛剛聽說上頭將要發起個愛心捐贈，送愛心到偏鄉的活動之類的。」總編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汪主任，就請你來規劃一下，派人去了解，最好做個一系列的專輯報導。」

「了解，我們會盡快去推動。」汪主任回應著並走出會議室，他邊走著心中邊想著：「怎麼又來了個業配，但畢竟是集團的形象，怎麼也得做個樣子出來。」

汪主任剛踏出會議室，看見前頭正走著的唐主任，於是向前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說著：「唐主任，真是厲害啊！這樣子的影片都拿得到，只不過……」

唐主任馬上回過頭來，似乎略有不安的說到：「汪主任您老前輩了，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麻煩請您指導一下。」

汪主任接著說道：「那段影片，用來呼嚨一般觀眾大概是沒問題，但是若要說仔細地看下，就會發現有些不太自然光影以及表情，我猜是用了『深度造假』的AI人工智慧做出來的吧！」

唐主任把汪主任拉向自己，低聲地講著：「講『深度造假』是有點嚴重了，我們做的是『深度仿真』，其實跟拍是有的，但總不能一直扛著攝影重裝備跟著，那會被識破的，於是我們找了一組演員，仿效那個場景，重現而已。」

「那臉孔呢？鐵定是用了AI 的換臉技術，沒錯吧！」

「您汪大主任果然厲害，其實他們這些所謂的明星，需要的也是觀眾注意的人氣，我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幫忙搞搞而已，正所謂的魚幫水、水幫魚。」唐主任有點乾笑地說著。

汪主任也不再說什麼，只是笑笑地拍拍唐主任：「好喔！」於是轉身離開。

其實汪主任一直有在留意這個議題，自2017年結合『造假』（Fake）與『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的開放原始碼公開之後，這個所謂的『深度造假』（deepfakes）技術早已氾濫，在形形色色的各種地下色情影片中，甚至還有被利用於假的政治宣傳影片上，但汪主任沒想到是，如今身邊的新聞同仁竟然也已經開始在使用了，的確自己得要加點油了。

離開唐主任後，汪主任來到漢娜所在的位置，這時攝影范大哥也剛好在一旁整理攝影機器。

「漢娜，今天那個公聽會的報導辛苦了，雖然沒能上頭條，但只要時間夠一定會帶上。」汪主任轉頭狠狠地瞪向攝影范大哥，在眼神交換中，似乎在警告他今天拍的影片內容實在是不夠看。

漢娜有些失望的回答著：「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還沒辦法掌握到新聞報導的重點，還需要跟大家多多學習。」

「以實習記者來說，你做的其實已經不錯了，再加把勁吧！」汪主任繼續說著： 「上頭有交代，集團內有個送愛心到偏鄉的活動，你跟總部那邊聯絡一下，新聞部這裡需要做個專題來報導。」

「好的，我會盡快地去接洽。」漢娜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