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王浩威心理師所著「晚熟世代」,書中以「如山的存在」來說明家庭中的父親角色,勾起我對父親的思念。
想到我的爸爸,是個有度量對自己要求簡樸卻對家人大方的人,和爸爸的互動說不上親近,比較是遠觀及小心翼翼,每回打電話回家可以跟媽媽自在地談天說地,反覆聊著已經說過數十次的往事,跟爸爸常常是幾句簡單的問候就結束了,但是爸爸嘹亮的聲音、開朗好客的笑容、看著我們津津有味吃飯滿意的表情,在爸爸離開後,仍常常在我自己一個人開車上班的路上,在午夜夢迴的深夜裡,在工作間的空檔中,甚至是瑜珈靜坐時,默默飄入腦海浮現。
我開始想,如山存在的爸爸:
那個在廚房中繫著圍兜,巧手變化溫潤佳餚的爸爸—腦海中彷彿再度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刀落砧板規律的切菜聲,彷彿又看到冰箱上那單張爸爸行書手寫筆跡上菜菜單,接著上場的是快鍋蒸氣咻咻的排氣聲,電鍋努力蒸煮珍珠丸子啵啵的聲音,漸漸地就是讓人食指大動的食物香味開始瀰漫在空氣裡,肚子不自覺地鼓譟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靠近廚房,張望著忙碌的爸爸張羅一桌子的佳餚。寫到這裡,我突然想到在不知不覺間我也跟著有了這樣的菜單貼冰箱的書寫習慣,而且常在下廚的某些時刻想起父親。
那個在每周大掃除中創意打蠟的爸爸—小時候家裡習慣在上半天班的周六下午午睡起床後開始大掃除,我們小孩子跟著媽媽掃地拖地,爸爸負責打蠟,爸爸自創一種在腳上包裹多層棉布再將蠟油塗抹在腳底部的棉布上,然後就像跳舞一樣,一塊塊地將每塊磨石地板擦得光亮,爸爸打蠟的畫面一直在我的心中。小時候爸爸是職業軍人,不常在家,爸爸回家時間不固定,所以我們真的不常和爸爸在一起,沒有說悄悄話的那種時候,但是心裡真的有一個專門的角落,烙上爸爸的圖像。爸爸雖然不常在身邊,甚至有時我們自己刻意保持了某些「距離」,但是我的心中很清楚知道他對我們的愛。
那個在大書桌前專注書寫春聯的爸爸—我們搬過幾次家,每個家都有爸爸自己的書房或工作區,每年爸爸會寫春聯,爸爸的書法字極好,爸爸喜歡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在書房做事,我會默默地在書房外偷瞄爸爸做事寫春聯的樣子,看著一張張春聯在爸爸筆下完成,一張張在旁邊的椅子上、椅子手把上靜待墨汁收乾,等到過年前一天除舊佈新時再熱鬧張貼,在那個從國小三年級開始大家都有書法大小楷作業的年代,爸爸能振筆揮毫,寫得一手好字的模樣,在我心裡是頂崇拜爸爸的。
那個大學時還牽著我去車站搭車的爸爸—孩子不管多大,在父母眼中始終是個孩子,大學時在某次返校搭車前,不會騎摩托車也不會開車的爸爸跟每個疼愛子女的父母一樣想送我去車站,我欣然接受爸爸的疼愛,讓爸爸陪我去車站搭車,出門時爸爸自然地一手扛起我的行李,一手牽起我的手,那時我已經二十幾歲了,有些不好意思,心裏暖暖的跟爸爸「手牽手」去搭車,這個僅此一次的經驗,到現在仍收在我心中的一個角落裡,現在我的孩子也上大學了,每當我牽起他的手時,就想起那一年爸爸牽著我的手心裡的縷縷感受。
仔細想想爸爸無言的照顧其實充斥在生活中,謝謝爸爸對我們的默默付出和深深期許,讓我們三個姊弟都長成善良正直的人,在不再擁有爸爸庇護的今日,只能在回憶中、在午夜夢迴裏,持續捕捉爸爸逝去殘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