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素還真——非霹靂影迷的觀影體驗

作為一名八年級生，我對霹靂布袋戲的認識全都來自父輩的耳濡目染，「素還真」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不過，之所以選擇進影院觀賞，不只是為了支持臺灣戲偶作品，更多的也是好奇這位「霹靂一哥」究竟有何魅力，讓我父親願意從錄影帶時期便持續「追劇」至今？

作為一位不忠實的布袋戲觀眾，我在《素還真》裡感受到製作方的「誠意」。

首先戲偶的精緻程度實在讓人驚豔，電影開頭的「登山路」更讓我好奇——操偶師究竟要怎麼做到這樣細密的動作？無論戲偶手指靈活的抓握、戲偶在「山壁」上一次次險些「滑落」，全都行雲流水。

後續的武打戲也相當俐落，在我這個偶爾才跟著父親觀賞布袋戲的外行人看來，幾場戲中的對打設計（無論是群體戰鬥或是一對一對決），確實讓人聯想到真人飾演的武俠片，每個動作「頓點」皆恰到好處。

音樂部分，霹靂找了麋先生演唱主題曲，或許有人會認為國語歌曲與全講臺語的布袋戲不搭，但我卻意外的喜歡《素還真》的主題曲〈反骨歸真〉，曲子非常「燃」，讓我在片尾時還非常期待主題曲再次響起——我曾聽說，霹靂的音樂從不讓人失望，我認為非常中肯。

素還真與麒麟「大尾巴」在樹林裡「練功」的劇情，因為有〈反骨歸真〉的加持以及操偶師精準的設計，成為我心目中全片最好看的一場戲。

然而，儘管《素還真》在「戲偶」、「音樂」、「特效」以及操偶上都做到了極致，也無法掩蓋劇本的缺陷。

作為解釋主角「起源」的一部「王道」電影，劇本明顯不夠嚴謹。

本片從素還真的「少年」時期著手，想襯托出他的「叛逆」與「反骨」，劇情自然得讓他與師父「八趾麒麟」起衝突、解決矛盾、心靈成長，完成經典的「英雄之旅」。

然而，劇本中並未突出素還真與八趾麒麟感情的深厚，開篇只用一幕「八趾麒麟救了幼年的素還真並收養他」，便想強調兩人的感情「理所應當」的深厚。作為觀眾，我只是接受了這項「設定」，但不能深刻的與主角「共感」，因此，即使後來八趾麒麟為證徒弟清白自願受傷、素還真為師父之死發狂，身為觀眾的我內心也毫無波瀾。

而作為素還真的「對照組」——反派禹歡，沒有受到養父良好對待的腳色，最後走上「弒父」、「搶奪武功祕笈」、「成為天下大魔王」的不歸路。

禹歡在劇中遭人不斷欺壓，甚至出場沒多久就遭他人毒打，然而當禹歡亮出真實身分——寰宇堡堡主的養子時，我還是在影院裡傻住了。

即使只是養子，禹歡表面上好歹也是「少主」，怎麼身邊一個保鑣都沒有，甚至連養父的弟弟都能隨意打罵？

當寰宇堡主明顯為了一些小事搧了禹歡一巴掌，我還以為這是堡主為了「保護」養子，才在心懷不軌的副堡主面前演一齣「苦肉計」，用以降低禹歡的存在感。然而後來才發現——堡主根本沒懷疑過副堡主，他真的只是因為小事就對養子發脾氣！

我以為劇情會凸顯出寰宇堡主的老謀深算，但看到後來才發現，整齣戲裡「想的最深」的是觀眾，寰宇堡主心思根本不縝密，身為五山統領，連自己的養子遭受各方虐待的處境都不知曉，難怪寰宇堡會完蛋。

也因此，當最後揭曉禹歡的「大魔王」腳色時，我並不驚訝，甚至有種「就知道在這等我」的索然無味。

幕後大魔王禹歡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揭示自己弒父的真相、並當著素還真的面吸取無敵神功「大圓滿神通」，這一切都非常符合王道設定。

可是，禹歡後續的一系列崩壞，簡直讓我不敢相信，這是隱忍數年、終於謀奪王位的大BOSS。

或許是為了呈現禹歡心裡的扭曲，編劇讓他變得嗜殺、獨裁，在「大圓滿神通」幫助下將其他不願服從的手下打得「咪咪貓貓」。為了展現禹歡的「恐怖」，編劇讓他殺起來不分敵我；為了更深地敗壞禹歡的「品格」，劇情安排他強娶義妹。

這一切是否讓禹歡這個角色看起來討人厭？
是的。
但這種「討厭」，除了表面可見的缺陷之外，還暗含著一種無趣——角色的內核太「淺」。
這樣一個淺薄的角色，並不讓觀眾感到恐懼和敬畏。一位表面上顯而易見的壞蛋，恐怖程度遠遠比不上外表完全正常的瘋子。

而禹歡最後因主角一席話感受到寰宇堡堡主的「父愛」，悔恨不已——這一切，都太容易了。

禹歡忍了數年終於狠心弒父、得到了大圓滿神通，怎麼會這麼簡單就被說服了呢？
作為觀眾，我完全無法體會禹歡心裡的轉變。

而素還真與師父八趾麒麟，在電影中也沒有「隱藏高人」的高深莫測，反而頭腦簡單到莫名其妙。

能教出未來「清香白蓮」的八趾麒麟，為證明素還真醫術高超，不可能醫死寰宇堡堡主，竟答應副堡主的條件，主動負傷、再讓徒弟醫治一次！
就連徒弟都曉得要開棺驗屍，師父居然會選擇一條自損一千，傷敵幾乎沒有的辦法，這真的合理嗎？

更不用說，這對師徒無論面對何種危險、通緝，都只會跑回同一居住地的舉動，實在讓人不忍卒睹。

我理解片場搭景不易，但這對師徒每遇劫難必回同一地點（三生居）躲藏，反派抓不到人也難呀！

再者，片尾彩蛋出現的素還真師弟談無慾，一上場就要「五山統領」之位，這舉動也令我愕然——

師弟都不關心一下師父怎麼死的嗎？

談無慾若真要與素還真起衝突，比起搶什麼「統領」之位，師弟以「護師不當」為由譴責素還真，在我看來更合情合理（畢竟八趾麒麟之死素還真難辭其咎），談無慾以此與素還真發生鬥爭，比單純的「爭搶」某物要複雜得多，也更有「人味」。

總的來說，《素還真》的製作組確實拿出了滿滿的誠意，觀影時我非常享受各種影片展示出的各種外部技巧，只能說霹靂不愧是臺灣最大布袋戲製片商。

可惜，《素還真》的劇本缺點太過明顯，既然身為一齣「戲」，情節與人物情感設計，才是應該反覆打磨的重點。

想吸引更多非布袋戲觀眾進影院，故事還是必須講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