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另一種能力,對於女性,我總是有著像兒時寶貝心愛的玩具那般的呵護,在女人堆裡成長,不是被懷疑自己的性別及性向,就是自己歪頭想著為什麼她們的擔心、憂慮我都沒有?究竟是我從另一個星球降落還是真的如從小聽慣的那句被生錯性別?
年少的時候望著母親的憂愁,那些錢能解決的事情感覺上都好辦,但那些錢不能解決的社會眼光,對一個單親媽媽、一個工作能力很強的女性,母親一方面得收斂起自己的能力(免得整個社會把她的單親,降罪在她的才能),一方面又不能不火力全開的養家活口;我總是在她身上感到無比巨大且我無能為力的不安,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讓她證明自己,讓她張著滿身防備,害怕有誰看出她心裡那道裂縫,拿把刀再狠狠用力刺穿(她拚命地抵禦)。
母親與母系那頭的長輩,是我認識女性的樣板:有溫柔優雅的,有刻苦耐勞的,有尖酸苛薄的,有豪氣大方的⋯⋯但不論身邊環繞著無數種各式的女人,總是有誰經常地讓我想要拿著橡皮擦,擦去她們眉頭深鎖的痕跡,還有逐漸衰老後,依然找不到自我、常常苛責自己而爬滿面容的憂愁。
有一年與母親衝突爭執對著她大吼:「妳幹嘛一直覺得妳很可憐?妳幹嘛一直覺得只有妳很辛苦?妳為什麼沒有看見我們(孩子)在這裡?」那大概是我最後能做的,讓她記得「妳不是一個人啊!」(不煩嘛,我在啊!)
不只(我的)母親。「自己」這件事,對於嚷著「做自己」的青年們是自我實踐似的尋找,但之於「女性」在東方社會裡,好像總是有一種「我一定」「應該」需要得到某種社會期許的標準束縛著大部分的女人;從童年的儀態、穿著,青年的身材、穿著、體型,還沒長到成年前的女性,多半都被許多流行文化、社會判定女人的標準框進一定的範圍之中,特別是成為母親之後。
〈不煩〉
妳眉上捲曲的毛蟲讓我用手指尖撫去
輕聲地在妳耳邊問起
親愛的妳 昨天夜裡妳作了什麼樣的夢境
為什麼半醒之間妳的表情
皺著滿是哀傷的情緒
讓妳睜開雙眼的世界裡剩下沒有光的陰影
我想緊靠著妳的身體給妳不孤單的雙手
將妳擁抱在懷中跟妳說話
(不煩 妳還有我)
妳來回跺步聲響讓我拉著妳前進
偷偷地將妳在冷天的雙手
藏進我厚實的溫柔握在我手心
告訴妳 我親愛的妳 別急
要慢慢地踩好腳步穩穩地踩著地
別管那些等著看妳出糗的酸言碎語
他們不會陪妳走那一路的荊棘
妳只管好好走向讓妳邁開大步的光亮之中
不要擔心孤獨的路上失去相依的伴侶
我會緊緊握住妳的手
讓妳的緊張、焦躁遠離妳的身體
(不煩 妳還有我)
妳匆忙地捻熄手中的菸
像是被生命燒燙著手指甩去一地的憂慮
妳呼出的味道有昨晚深夜裡的黑
伸手摸不著床頭的燈光
沒有人為妳指引方向
能夠讓妳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相信自己值得在煙霧瀰漫的菸圈裡
找到勇敢 張臂起飛
親愛的妳 我想替妳燃起一盞燈光
讓菸頭的紅點化為一炬火把
在妳身後照亮妳的前方
(不煩 妳還有我 在妳身旁)
親愛的妳 不煩
收起妳的害怕 展開妳的溫柔良善
拿出妳的勇敢 不用太努力地頑強抵擋
妳只需要在這樣狂暴豪雨的日子裡
關起車門暗下燈光
開啟那首會跟妳說話的歌傾聽妳默背的歌詞
告訴自己 不煩 妳還有我
還有自己陪在自己的身旁
(親愛的妳 不煩)
我所說的陪伴和能給妳的溫暖
都密密麻麻地寫在這裡給妳
在妳孤單無助的無時無刻
我都會在這裡告訴妳
親愛的妳 不煩
就算是世界只剩下妳
別忘記在心底留下一個位置
給親愛的妳 給親愛的自己
不煩 給妳
早已住在我心裡的妳
〈不煩〉20190709寫於Facebook,有稍作修改,本來想拿掉最後兩行。
後來和幾個女孩、女人們談起戀愛,若要說同性的我身上要有什麼吸引著她們,我想某一個原因可能是我那與身俱來她們沒有被規定烙下的痕跡,還有我拽在懷裡抱著寶貝玩具的呵護。
忘了那年寫這首詩到底是為了誰?好像沒有特定的對象,但肯定是寫給曾經留在我心裡的女人們(當然也包括我的母親,與不是戀人的那些女人。)特別是在一旁看著,像童年站在母親身邊無能為力著母親的不安,總想要拉拉母親的裙角,讓她低低頭看著傻氣的我。
有時詩寫著寫著,為了句子的通順,為了想完整描述當時的情緒,於是在這兒、那兒添了幾筆,好像多了幾分愛意,把情感都變成了愛情。但也的確這裡添了很多我兒時說不出口的話,或者待在誰身邊,想給誰一個溫柔的擁抱(我討厭肢體碰觸,但寫出來可以)
Y說,你這寫得很好,如果是寫給一個戀人的話。
後來才想起,女孩兒/女人們更缺乏某一種「相信自己能被愛」的能力,最常忘記的是無論如何自己還能被自己愛的能力。
寫給我命中每一個女人。我愛過的那些。(親人的、友情的、愛情的。)
不煩,妳還有我。(妳也還有妳自己!)
P.S
說到底,從母親的角度看,應該會覺得這孩子好傻好天真,不是你在身邊事情就會解決嘛!但沒關係,我還是在喲!
圖:20121003日本京都行,Canon EOS 5D Mark II(這張照片用很多次,每次我想到女孩要開心點,都會想起這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