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回看到鄰村那個女人,提著包袱走進我家前庭,心裡的感覺很難形容;一方面高興著,她來了,我不必涉水過溪,大老遠跑到鄰村剪髮,另一方面呢,想到一場免不了的劫難就在當前,卻又不免膽顫心驚。
媽媽搬來一張有扶手的大椅子,上面放個小板凳讓我坐上去,那個剃頭婆仔(當時,大家都這麼稱呼她)拿出剃刀,在一條皮帶上磨磨刮刮,然後,先放在一旁,圓形的餅乾鐵盒裡,塞滿了她的生財工具,一條又舊又髒的的毛巾,圍在我後頸,接著,那件塑膠斗篷緊緊勒住我的脖子,鈍鈍的剪刀,在我耳邊牛步,我屏住呼吸,惟恐耳朵會被啃了一口,她卻還能悠哉悠哉的和媽媽談天說地,報告著附近村落的八卦消息。
耳上一公分,參差不齊的弧線出來了,她用一把脫毛的小刷子,沾了肥皂水,把我後腦勺的頭髮打溼,操起剃刀狠命的刮,我抓緊扶手,聽著類似粗砂紙的聲音,磨響在耳後…終於,解脫了,噴上香噴噴的痱子粉,伸手一摸,濕濕的,是鮮血!但是沒有任何人質疑或緊張,好像理髮時受點小傷是正常的。在我之後也坐上“刑椅”的姊姊妹妹們,都是如此,家裡那面斑駁老鏡,只能映照模糊的影像,不過,看著姊妹們的模樣,我就能想像,自己這頂西瓜皮有多狼狽了。
這種理髮方式,直到我上國中才宣告結束。在髮禁尚未解除的年代,髮型、髮長幾乎就是好、壞學生的分野。升學班的好學生,當然頭髮不能過長、打薄、留瀏海,但是,愛美的年紀,豈能再忍受那傷痕累累、蠢蠢的西瓜皮造型?經由同學口耳相傳,我極力向媽媽爭取,多花一點點錢,到附近糖廠的理髮部,剪個美美的、又不違反規定的髮型。
終於擺脫了理髮的惡夢!
寫我難忘的童年2022/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