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4/07閱讀時間約 31 分鐘

神奇的預言天才:管輅

「預測的哲學」計畫收錄中國古代五百多位曾經做過準確預測的智者、預言家的預測案例。其中大抵可以分為三大類,一是靠「智慧、邏輯推理」根據「跡象、規律、人性」等做出預測的「智能派」(管仲、曹操、諸葛亮);一是靠「占卜技術」以預知未來、預言未來的「技藝派」(管輅);一是依靠「天賦」(不是智慧,也無關占卜)進行預測的「天賦派」。當然,我主要的關注點在於人們都能學習,並且可以解釋與理解的「智能派」之上。
「智能派」很難給出個排行,「天賦派」只能當做故事來看,不過 「技藝派」要說誰比較出色,大概就那幾位,管輅、李淳風、袁天罡等人,其中管輅就是今天要介紹的人物。主要根據《三國志》與裴松之注所提到的故事來做翻譯。如果有遺漏的,歡迎告知。

人物本傳

管輅,字公明。管輅八九歲的時候就喜歡仰視星辰,找到懂的人就問他們星辰的名字,著迷於星象的他夜晚常常不肯睡覺。父母雖然常常禁止他,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好奇心。管輅小時候就自己說:「我年紀雖然小,但是眼中喜歡看天文。家裡養的雞、野生的鵠都知道時間,何況是一個人呢?」
管輅十五歲時,他的父親把他送到官方學校讀書,沒多久就通《詩經》、《論語》、《易經》,當時學校內有四方各地來的學生四百多人,每一個都服他的才華。最後,管輅的名聲遠揚於整個徐州,人們便把他稱為神童。

案例一:郭恩三兄弟

管輅的父親是修築運河的官員,他的屬下有郭恩三兄弟。管輅曾追隨郭恩學習《易經》,只讀了數十天,管輅的思想便獲得了開發,他所說出的道理連郭恩都無法理解。
郭恩三兄弟都得了瘸腳病,郭恩便讓管輅卜筮他們得病的原因。管輅卜筮後對他說:「卦中說先生家中有墳墓,墳墓中有一個冤死的女鬼,不是先生的伯母,因此應該是叔母啊!以前饑荒的時候,應該是有人因為想要得到她擁有的幾升米,所以把她推入井中。她在水中掙扎時還不停的發出嘖嘖聲,於是就有人推了一塊大石頭下去,砸破了她的頭,把她砸死了。她孤獨的魂魄因為冤屈與痛苦,而向上天控訴這些人的罪行。」
郭恩聽了這些分析之後,哭泣著認了罪。

分析
如果按照今天我們所能解釋的「方向」來看管輅這一則解釋,以佛家的角度(他心通)或者以漫畫中科幻的角度(X教授)。讀者可以把管輅解釋成一個懂得他心通的得道高人,或者是一個基因上出現突變的變種人,類似於漫畫中X教授的人物。這樣一來,大家便都認為可以說通了。即便按照歷史記載,從來沒有人真得具備了他心通這樣的能力,或者從來不存在X教授這樣的人物。
撇除這些(宗教、科幻),我們怎麼來解釋管輅怎麼知道一個人內心的秘密呢?而且他不是只有給出結果,他是給出了整個前因後果、整個過程!他是如何能知道的呢?如果是他自己知道的,那又是根據哪種管道知道的?如果是別人告訴他的,那又是誰(鐵定不是郭恩三兄弟)?此外,這些「個人歷史」,究竟存放在哪裡,以致於管輅可以得知道(就好像電腦藉由規則搜索到了相關資料一樣,管輅藉由卜筮從某一個地方提取了這些資料。)?或者這純粹就是天馬行空編造出來的荒誕故事?誰的想像力這麼豐富呢?
所謂的「技藝派」講的就是「命卜相醫山」五術,因此要能讓讀者完全理解,必然又要扯到易理、卜卦、梅花易數之類。但由於時間有限,因此只好請有興趣的讀者,自行去摸索了!此外,兵法是排斥用這種「卜筮」的方法來取得情報、判斷或確認一些事情的,這一點以前都說過了。不過既然要探索未知、預測未來,顯然我們不可能從「未來」去取得情報(因為它還沒發生),有時候我們甚至無法去把未知狀態轉變為已知狀態(根本沒有頭緒),而只能根據規律來加以推演、推算!

案例二:劉奉林的妻子

住在廣平的劉奉林的妻子生了重病,劉奉林已經為她買好了棺材。那時候是正月,劉奉林請管輅占卜一下妻子的死期,管輅說:「她的生命在八月辛卯日日中終止。」劉奉林認為她的病已經非常嚴重了,一定不可能活到八月,結果他妻子的病卻漸漸好了,等到秋天時又復發了,最後在那一天日中死去了。
列人縣令鮑子春自認為對易理很熟,與管輅相見後,對他說:「聽說先生為劉奉林占卜妻子死亡的日期,怎麼可以這麼詳細精妙,請試著論述一下它的意義。」
於是管輅就針對爻象的旨意,述說爻象之間變化的意義,就好像用圓規畫圓形、用矩尺畫方形一樣,沒有不合的。鮑子春因此感嘆說:「我年輕時喜歡談易理,又喜歡分蓍草,現在看起來,真的可以說是眼盲的人想要看清楚黑白、耳聾的人想要聽清楚清聲、濁聲一樣,即使辛苦也不會有任何效果啊!聽完先生的分析之後,衡量自己的思想,就好像是神經錯亂的人一樣啊!」

案例三:安平太守王基

管輅有一次去拜訪安平太守王基,王基請他卜卦,管輅解讀卦象說:「應當有一位地位卑賤的婦人,生下一個男兒,嬰兒才一落地,就自己走入灶中死去了。又床上應當有一支大蛇銜著筆,全家大小都可以去看一下,它很快就會跑走了。又有烏鴉飛到房間裡,與燕子爭鬥,燕子死後,烏鴉就會飛走了。總共會發生這三件怪事。」
王基聽了以後大吃一驚,就問管輅這三件怪事代表的吉凶意義如何?管輅回答說:「只因為先生的住處屋齡非常久了,而且遠離鬧區,所以有鬼怪作怪。小男孩生下來就會走,不是他自己能走,只是有像宋無忌(火仙,這一則見干寶《搜神記》)這樣的妖怪把他帶到灶裡阿!大蛇銜著筆,這其實是象徵一個老書佐(主辦文書的輔佐官員)啊!烏鴉與燕子爭鬥,這是老鈴下(鈴下,侍衛、守門士兵或僕役的雅稱)啊!(以上都是抽象概念與現實實體的對照,必須運用到占卜者的聯想能力與知識、經驗。)現在卦上只看到有現象,沒有看見有吉凶的判斷,因此知道這不是災難的象徵,沒有什麼好擔憂的啊!」後來果然沒有災患發生!
當時信都縣令家裡的婦人們突然感到驚恐,接著也都相繼生病了。於是信都縣令請管輅卜筮一下,管輅回答說:「先生北邊屋子的西邊前頭有兩個死男人,一個拿著矛,一個拿著弓箭,他們的頭在牆壁內,腳在牆壁外。那個拿著矛的負責刺人的頭,所以婦人們的頭都痛得抬不起來啊!那個拿著弓箭的負責射人的胸部與腹部,所以婦人們心中感到痛苦,因此無法飲食啊!這兩個人白天的時候到處飄遊,晚上的時候就來讓人生病,所以他們才讓婦人們感到驚恐啊!」
王基在旁邊聽著,就命令信都縣令清空那房子,然後對那間房子展開挖掘的工作,一直挖到八尺深的地方,果然挖到兩副棺材。一個棺材之中有陪葬物矛,一個棺材之中有陪葬物角弓跟箭。那箭的年代非常久遠了,因此箭桿的木頭部分都已經腐爛消失了,但是它的鐵跟角還是完整的,因此可以辨識出來。接著信都縣令就遵照管輅的意思,把這些骸骨移走到距離城市十一里遠的地方,把他們重新下葬之後,家中的婦人果然都痊癒了。
王基因此感嘆的說道:「我年輕時喜歡讀易經,揣摩了很久了,竟不知道它有這麼神妙的用法。」於是就跟從管輅學習易理,推算天文規律。管輅每次對王基解釋爻象的變化、演算出它的吉凶徵兆,未曾不把細節說得非常透徹,把卦象的精神做完全性的解釋。但王基學了一陣子之後,就感嘆的說道:「我一開始聽先生說的道理,以為那些是有辦法可以學會的,結果卻都讓我陷入混亂。這是上天授與先生的能力,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啊!(此自天授,非人力也。)」於是王基就把《周易》藏了起來,杜絕自己再去思考這些事情,從此不再學習卜筮的方法了。

案例四:乃太原理論討論

管輅的同鄉乃太原問管輅說:「先生以前曾經為王基先生談論怪事,說老書佐是蛇,老鈴下是烏鴉,這些事情原本都指向人,為什麼變化成這般微小卑賤的事物來做象徵呢?這是爻象本身代表的意思,還是先生自己的想法呢?」
管輅回答說:「如果不是人性本來就遵循著自然的規律,哪裡能背棄爻象的說法而信任自己的想法呢?那萬物的變化,沒有固定的形態;人的轉變,也沒有固定的形體。或者大的變為小的,或者小的變為大的,本來就沒有優劣的分別。那萬物變化的道理,一概都遵循著自然的規律啊!所以夏朝的鯀,是天子(大禹)的父親;趙王如意,是漢高祖劉邦的兒子,然而鯀死後變為黃熊,如意死後變為蒼狗,這也是地位非常尊貴的人變為黑嘴禽獸之類的例子啊!何況蛇原本就在辰巳的位子上,烏鴉是棲息在太陽裡的精怪,這是騰黑的明白象徵、白日(白天)裡發生的影像,像書佐、鈴下,各自以卑微的身軀變化為蛇、烏鴉,不也是可以的嗎?」

案例五:清河縣王經

清河縣的王經辭掉了官職,回到了家鄉,管輅前去拜訪他。王經對他說:「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讓我很不高興,想麻煩先生幫我卜個卦。」
管輅卜完卦之後,解釋說:「爻象是吉的,不是什麼怪物啊!卦象顯示:先生晚上站在房門前,結果有一道流動的光束好像燕子、麻雀一樣,飛入了先生的懷中,還能發出微小的聲音。先生心裡感到不安,於是解開衣服,那些光芒還徘徊在懷中,於是先生招呼妻子來看剩下的光芒。」
王經大笑著說:「事實就好像先生說的一樣啊!」
管輅說:「這是吉兆,是升官的徵兆啊!而且很快就會應驗了!」沒多久,王經就晉升為江夏太守了。

分析
這一則接續前面,講得卻是另一種技術,白話來說就是解析禽獸的語言。在這裡的預知之術,沒有什麼懸念,根據管輅自己的說法就是,禽獸是送信的,他只是讀懂他們的話而已。因此他能比其他人先知道已經發生或尚未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的事情,可以解釋為是鳥類看到了事情的經過,然後轉述給了管輅;尚未發生的事情,鳥類不可能看到,顯然這時候鳥類只是某種傳遞信息的媒介。按照管輅的說法就是神明的媒介。以這一點而言,也可以說即便鳥類傳遞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也可以不是鳥類自己親見的,而是神明告知、委託鳥類傳遞的。當然,於是讀者難免又會有疑問了,那麼神明為何要用鳥類來傳遞這種信息呢?如果根本沒有人能讀懂鳥語,那又要傳遞給誰呢?是否因為管輅懂鳥語,這才傳遞給管輅呢?(因此沒有人懂的時候就不傳了?)
邵雍的《梅花易數》也有一些鳥類鳴叫的占卜,不過大概也只有邵雍能精確使用了。但即使如此,邵雍留下的例子也不多。追溯源頭,春秋時代,魯僖公二十九年(前631年)從介國來到魯國的介國君主葛盧能讀懂牛鳴叫的意思,魯襄公十八年(前555年)晉國的師曠從鳥鳴叫的聲音很歡樂判斷齊國的軍隊逃走了,晉國的邢伯則從班馬的聲音也判斷出齊國的軍隊逃走了。孔子的女婿公冶長冶懂得鳥語。
所以信還是不信?按照當今科學的研究,其實也逐漸發現了一些動物具備了簡單的語言能力。所以信還是不信?似乎也不用太早下定論。不過當然,假設現在有人告訴你他懂鳥獸的語言,基本不用相信,因為詐騙集團太多了!至於說神明告訴鳥兒的,也可以質疑,為什麼神明不直接告訴人就好了?
王經本來也不服管輅,他在請管輅占卜之前,還對管輅以前的神奇占卜歷史有一些質疑。後來經過了這次占卜之後,又交談了許久,也從此服了管輅,並極力稱讚管輅的才華。

案例六:郭恩家

管輅又來到郭恩的家中,這時候有一隻斑鳩飛來停在樑柱的頂頭,鳴叫聲非常悲哀。管輅解釋說:「應該會有一個老先生從東方來這裡,攜帶著一頭豬、一壺酒。主人雖然喜歡,但應該會有一些小事故發生。」(這裡管輅使用的是解析鳥鳴的技術,春秋時代師曠擅長此道。)
隔天,郭恩家中果然來了一位客人,就跟管輅分析的結果一樣。郭恩為了避免客人發生事故,於是讓客人少喝點酒、不吃肉、防止他被火燒到。但最終兩人打算射野雞,煮來吃食的時候,箭從樹的中間激射到一個只有幾歲的女子的手。少女流了很多血,表情也很驚恐。(所以事故還是發生了)
郭恩後來也向管輅學習解讀鳥語的技術,管輅則對他說:「先生雖然喜歡學習規律,但天份既少,又不懂音律,恐怕難有成就啊!」
儘管如此,管輅還是對郭恩解說所謂的八風的變化、五音的規律,等等技術細節。郭恩安靜的沉思了很多天,耗費了無數的精神,結果還是沒有學會。郭恩因此對管輅說:「我的才華不夠,難以學會啊!」於是便停止學習了。

案例七:勃海安德縣令劉長仁

勃海安德縣令劉長仁有辯論的才華,剛開始聽到管輅能讀懂鳥鳴的意思,並不服氣。一天,管輅來到了劉長仁的家中,於是劉長仁就為難管輅說:「一般人類的聲音叫做語言,鳥獸發出的聲音叫做鳴叫,所以語言是有知識的尊貴象徵,鳴叫則是沒有知識的卑賤名稱,為什麼把鳥的鳴叫當成一種語言,來擾亂神明在創造生物時所展現出的差異性呢?孔子說:『我不跟鳥獸為伍』,這是在彰顯鳥獸的卑賤啊!」
管輅回答說:「天雖然能展現出大的形象卻不能言語,所以在天空上面運轉著星辰,在天空下面流動著神明,驅使風、雲來表現出異常的現象,派遣鳥獸來溝通消息。表現異常的現象,一定有浮沉的徵候,溝通消息的一定有宮商五音的對應。所以宋襄公(宋國的君主)失去了德行,六隻鷁鳥倒退著飛過了宋國(宋襄公的國家)的首都;伯姬將要被燒死前,鳥鳴唱著她的災難。這是上天派來的使者,自然界的明確符號。考察聲音有來源,從這裡推求人事上的事情,則不會錯失吉凶的判斷。以前秦國的祖先因功受封(秦國的祖先鳥身人言,有點古埃及神的味道),介國的君主葛盧聽得懂禽獸的聲音(魯僖公二十九年,前631年),這些都記載在古代的史書之中,都是經典中記載的事實,不是聖賢隨便說的啊!商朝的興盛,起因於一顆燕子的鳥蛋啊!周王文接受上天的命令時,是由紅色的鳥銜著文書送來的。這些都是聖人通靈的記載,甚至周朝帝位的由來,哪裡有什麼卑賤呢?聽鳥鳴的方法,它的神妙之處體現在對於八神的掌握。如果不是達到了這種境界,那麼他對於鳥語的理解就好像是子路(孔子弟子)對於人類死、生的理解啊!」
劉長仁回答說:「先生的詞藻雖然很豐富,但卻華而不實,我不敢相信啊!」
片刻後,有一隻喜鵲飛到他家的屋頂,牠的叫聲很急驟。管輅解釋說:「這隻喜鵲是在說,東北邊有個婦人昨天晚上殺死了她的丈夫,婦人對外牽拖說是西邊人家的男人殺了她丈夫。時間不會超過日落的時候,前來告發的人就會到了啊!(因為劉長仁是縣令,因此報案的人來此稟告。)」
日落的時候,果然有東北邊同村的人來告發,說是鄰居的婦人殺了她自己丈夫,卻謊稱是西邊人家的男人因為與她的丈夫有嫌隙,所以才殺了她丈夫。
劉長仁聽到後,這才服了管輅。

案例八:列人縣典農校尉王弘直

管輅來到列人縣典農校尉(負責屯田事務的官員)王弘直家中,這時候有三尺多高的飄風,從申(西南方)那邊飛來,落在庭院中幢幢回轉,停了一下又重新轉起來,轉了很久才停止了。
王弘直問管輅那代表什麼,管輅回答說:「應該會有馬吏從東方來到這裡,恐怕父親將要為兒子哭喪,這該如何是好呢!」
隔天,膠東官吏來到,王弘直的兒子果然死了。王弘直問管輅這是為什麼?管輅回答說:「這一天是乙卯日,是長子的象徵(易經歸類對應到長子)。樹木在申時飄落(立秋至白露,相當於七八月),這時候北斗星的斗柄指向申方(斗建申),申破寅(申為陽金,寅為陽木。按照五行規則金克木,因此寅會有所損傷。),這是死喪的的徵候(徵兆、象徵)。再加上這風是在中午發生的,那麼這是馬的象徵啊。離(離火,中午為巳午兩個時辰,在五行中都對應到火。離在八卦中也是火。)指文章,這是官吏的象徵啊!申未(風停的時候的時辰)指的是虎,虎是大人的象徵,因此是父親的象徵啊。」
又有一隻雄雉飛來,一直飛到王弘直家屋頂的鈴柱頭上,王弘直因此感到非常不安寧,便請管輅卜一下卦。管輅說:「先生到五月的時候一定升官。」當時還是三月。到了五月的時候,王弘直果然晉升為渤海太守。

分析
這一則講到風,管輅認為風也是有靈氣的,也會傳達某些消息。因此就管輅而言,他有一個統一的解釋方法。那就是易理(包含陰陽五行天干地支)與人事的對應。從鳥鳴、風的變化,去易經的架構中找出抽象的對應關係,接著再從這對應的關係中去找出它與人事上的關係。因此這個過程可以簡化為:具體(鳥鳴、風、雲)→抽象(易經分類中的象徵對應)→具體(人事物、時間、空間)。最後面的就是預測(未知或未發生)的結果。
易經的卦由陰爻、陽爻所組成,三爻為一卦,因此共有八卦。兩個卦重疊為一個新的卦,因此有六十四卦。因此,每一個卦只要一個爻發生了變化(陰變為陽或陽變為陰),他就可能轉變成其他63種卦,於是這個卦轉變成那個卦本身又有獨自的意義可以解讀。僅就抽象的概括性以及數學上的可能性,它便能拿來對應或解釋非常多實際上的現象(具體)。卦本身的爻與爻之間就有上下位的關係,這些又可對應於人事間的一些階層關係,譬如君臣、父子之類等。再加上結合了五行分類等其他分類的內涵,因此每一種變化便因此產生出非常多可能的解釋,而能涵蓋人生萬象。
撇除這些今人其實難以解釋而被多數人歸為迷信的東西不談,以易經的架構,確實可以拿來結合語言學,而發展出一些實用的技術。由於語言的現象非常複雜,若能結合易經的架構,便能達到以簡御繁的功效。當然,這又牽涉到語言概念的重新分類等複雜的議題,基本上這個任務並不容易達成。

案例九:館陶縣令諸葛原

館陶縣令諸葛原升遷為新興太守,管輅前往餞行。諸葛原也喜歡卜筮,好幾次與管輅一起「射覆」(猜測容器中的物品),總是難不倒管輅。因此主人與客人齊聚一堂之後,諸葛原對管輅說:「現在即將遠離這裡了,下次再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大家再來一起玩一次射覆吧!」於是諸葛原親自拿了燕子蛋、蜂窩和蜘蛛放在容器中,讓客人猜測容器中的物品(射覆)。
管輅卜了一卦後說:「第一物,含有氣息並等待著變化,依附在房子屋頂,雌雄的形體並不相同,可以舒展翅膀,這是燕子蛋啊!第二物,它的屋子是倒懸著的,屋子的門窗非常多,它本身藏有精氣、含有毒性,秋天的時候會產生變化,這是蜂窩啊!第三物,擁有讓人感到戰慄恐懼的長足,可以吐絲成羅網,在羅網上尋覓食物,它在晚上活動最有好處,這是蜘蛛啊!」
在座的人聽完管輅的分析後都感到驚喜。
管輅都猜中之後,諸葛原大喜,又讓管輅為他卜了一卦。大家聽完管輅分析後,都感到佩服。
最後,諸葛原與管輅分別時,對管輅告誡兩件事,他說:「先生的性情喜愛喝酒,喝的量雖然溫和,然而卻不是保養身體的作法,應該更節制一點。先生有水鏡(水鏡先生)般的才華,所看見的事情都很奇妙,仰觀天文、卜筮預測的技術雖然很神奇,但它就好像膏火(古代照明用的油火)會帶來災禍一樣,不可以不謹慎啊!先生擁有這樣的才華,在天下之間周遊,不憂慮不會富貴啊!」
管輅回答說:「酒不可喝到極端,才華不可完全展露。我想要用禮儀來約束我喝酒,用愚蠢來掩飾我的才華,又哪裡會有什麼禍患啊?」

分析
這一則講的是「射覆」,是古代士大夫之間的一種遊戲,玩法就是由一個人把一些物品藏在容器之中,讓參與遊戲的人一起猜測容器中放了哪些物品。猜測的方法,主要就是卜筮。
由於一定會有至少一個人知道(放的人)容器中的物品有哪些,因此當然如果管輅懂得他心通、讀心術(或能力),他還是能知道。但事實上,自有記載以來,都是用卜筮的方法來猜測的。而且這些物品存在於容器之中呈現的是一種靜態的狀態,有別於其他例子中的動態流程。

案例十:族兄管孝國的客人

管輅的族兄管孝國居住在斥丘。管輅前去追隨他,當時正好有兩個客人在,彼此都見了面。客人離開後,管輅對管孝國說:「這兩個人的天庭及口、耳之間都有兇氣,詭異的變化就要發生了,他們的靈魂都沒有住所(沒有棺材。管輅認為:「坎為棺槨,兌為喪車。」),魂魄在海上漂流,屍骨最後會被送回家中。沒多久,就會一起死去了啊!」
過了數十日之後,兩個人喝酒喝醉了,晚上的時候一起搭牛車回家,牛隻因為受到驚嚇而衝入漳河的河道之中,兩人因此都溺死了!

分析
這一則講相術中的面相。基本上管輅就是一個卜筮天才,已經把占卜這門學問的所有面向都學精了。西方比較相近的是所謂的顱相學(德國解剖學家弗朗茲·約瑟夫·加爾(Franz Joseph Gall)於1796年提出了顱相學),當然相近歸相近,還是存在很大的差異。
一個人的長相當然會影響到他的未來,只是或多或少的問題。譬如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就可以選擇當模特兒、電影明星,還可能大受歡迎。要不也一堆有錢人追,最後成為貴婦。即便不是必然如此,也在統計上佔了很大的比率。長得醜的,也可以成為富翁,要考量的變數很多,沒有絕對性。這裡只是舉例。
如果從這一則來看,那麼面相發生的變化居然預示了未來的結果!那是否表示,未來的結果其實已經被身體所知悉?深刻發掘,問題還可以很多!

案例十一:安平的趙孔曜

自從管輅住在斥丘之後,管輅的鄰里鄉人,他們宅院的大門都不再關閉了,即使如此也沒有互相偷竊的人。(誰敢?誰偷了管輅都能算出!)於是清河太守華表就徵召管輅為文學掾(官名,掌管官府文書等事宜)。一時之間,管輅的朋友無不羨慕他的境遇。
安平的趙孔曜聰明靈敏,是個有思想與知識豐富的人。他與管輅素來舊有管仲、鮑叔牙的分別,所以特地從東郡的發干縣前來,在管輅工作的地點與他相見。他對管輅說:「先生肚子裡有大海般的才華,以前死去的人很少能有匹敵的,現在的活人則沒有可以匹敵的。先生應該離開俗地,向上騰飛,翱翔在宇宙之中,為何卻待在這裡呢?聽到先生的消息之後,使我吃東西時也感覺不到好味道啊!冀州刺史裴使君(裴徽)才華與道理都很清楚明白,能解釋一些玄虛的事情。他每次談論《易經》、老子、莊子的道理,未嘗不把焦點放在嚴遵等人身上。同時他也很看重我,是一個能互相信任的人。我現在應當再去找他,為先生向他陳述因為感覺石頭是個老虎而一箭射穿的誠意。」
管輅回答說:「我並不是潛藏在四方深淵裡的龍,哪裡能使白天變成陰天?先生如果能啟動東風,讓朝雲興起,這是我的志向所不會推辭的啊!」
於是兩人便一起到冀州去見裴徽。
裴徽見到趙孔曜之後對他說:「先生的臉色為什麼消退了許多呢?」
趙孔曜回答說:「我身體裡沒有可以用醫藥醫治的疾病,但是我在清河郡內看見了一隻千里馬,被關在馬廄裡很多年了。因為自己的能力距離王良、伯樂有一百八十里遠,因此無法救出這隻千里馬。我因此才顯得憔悴啊!」
裴徽問說:「千里馬現在在哪裡呢?」
趙孔曜回答說:「平原的管輅,他的字叫做公明,年紀三十六歲。他的性情雅緻寬大,沒有遭到世人的忌妒,可以稱得上是知識分子裡的菁英了。他仰觀天文進行推算的能力,跟甘公、石申一樣奇妙;他精通《周易》的程度,則與司馬季主並駕齊驅。現在先生正在鑽研幽深的東西,留意世上一些名聲遠播的隱士,因此管輅應該接受您的邀請而前來當官,以讓他的才華與地位相匹配。如此一來,您一定能在天下獲得名聲啊!」
裴徽感慨的說:「怎麼會這樣呢!我雖然身處在大的州縣裡,卻沒有看見過有特殊才華可以用來釋放人的鬱悶的人才啊!因此我正思考著想要回到京師,去結交一些能一起談論自然規律的人啊!何況在草莽之間居然有種奇妙的人才嗎?如此我便應該提攜他,不能使千里馬變為平凡的馬、讓和氏璧變成平凡的石頭啊!」
裴徽於是徵召管輅為文學從事,並找機會與他相見了。兩人第一次相見,一起談論易理、老子、莊子,談了一天都不感到疲倦。那時候天氣非常的炎熱,於是兩人就把床移到庭院前的樹下,繼續談論,直到早上公雞鳴叫了,裴徽這才離開。兩人第二次見面時,裴徽就讓裴徽升遷為鉅鹿從事。兩人第三次見面時,管輅又被升遷為治中。兩人第四次見面時,管輅又被升遷為別駕。到了該年正始九年(248年)十月的時候,管輅被推舉為秀才。
起初管輅響應州裡的徵召,與他的弟弟管季儒同乘一輛車到達武城的西邊。這時管輅自己算了一卦,以占卜吉凶。管輅對管季儒說:「我們應該會在城裡面看見三隻狸。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的名聲就會顯露了。」
他們前進到河西舊城的角落時,正好看見三隻狸一起蹲在城牆的側邊。兄弟二人都非常的高興。
最後,管輅也在正始九年時被推舉為秀才,驗證了自己的預測。

分析
這一則,講的比較普通,就是單純的占卜預測未來。兩個毫無相關的事件,居然在卜筮系統之中產生了因果關係!

案例十二:何晏的死期

正始九年(248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書何晏請管輅吃飯,當時鄧颺也在何晏家裡作客。
何晏對管輅說:「聽說先生算卦神妙,請為我試著卜一卦,看看我的官位能不能做到三公?」又問管輅說:「最近幾天,我連續幾次都夢見幾十隻青色蒼蠅飛來鼻子上,怎麼揮趕它們,它們都不肯飛走,這有什麼意義嗎?」
管輅回答說:「貓頭鷹,是天下的賤鳥,但當牠們在林間吃桑椹的時候,則鳴唱讓人懷念的好聲音,何況我的心不是草木,怎麼敢不盡忠直說呢?從前有八元、八凱輔助虞舜,對人民宣揚恩惠、展示慈和,周公輔佐周成王的時候,常常從晚上工作到白天,所以能把周朝的國威散佈到整個宇宙,讓上萬個國家都保持和平寧靜。這是執行政道的回報,不是卜筮所能闡明的啊!現在先生的官位比山嶽還重,威勢好像雷電一樣,但是天下人感懷您恩德的很少,懼怕您威勢的很多,這大概不是小心翼翼取得眾多福氣的仁德。又鼻子屬於艮(八卦之一),這是天庭中的高山。如果高挺而不陡峭,才能長守富貴啊!現在喜歡聞臭味的青色蒼蠅卻都集中在這裡啊!官位高而陡的人容易顛覆,輕易的展露強橫的會滅亡,因此不可以不思考損害盈滿的規律,盛衰的時間啊!所以,山在地中這一卦叫做『謙』,(六十四卦之一,由艮山跟坤地合成),雷在天上這一卦叫做『壯』(六十四卦之一,由震雷跟乾天合成)。遵行『謙』的作法,那麼就要把太多的減少而把太少的增加;遵行『壯』的作法,那麼就要不合乎禮節的就不去做。天下沒有損害自己而不光大的,也沒有為非作歹而不失敗的事情。希望您能往上追隨周文王創造六爻的旨意,往下思考孔子註釋《易經》的意義。到時候三公這個位子就可以確定了,而青色蒼蠅也就可以趕走了啊!」
鄧颺在一邊聽著,忍不住說:「這只是老生常談啊!」
管輅回答說:「老生看見不生(不活)的人,常談的人看見不談的人!」
何晏說:「過了年之後,我們一定要再相見一次!」
管輅回到家裡之後,把以上的對話都告訴了他的舅舅,他的舅舅責備他說的太直白了。
管輅回答說:「跟死人說話,有什麼好怕的啊?」
他的舅舅聽到後大怒,罵管輅太狂亂了。
這年朝會的時候,西北邊吹起了大風,塵埃遮蔽了天空,十幾天之後,何晏、鄧颺都被司馬懿殺了。這時候,管輅的舅舅才服了管輅。
當初,管輅前去看望魏郡的太守鐘毓,兩人一起討論《易經》的易理。管輅因此說:「卜筮可以知道先生的生死之日。」
鐘毓覺得很神奇,便讓管輅占卜他的生日生月,管輅所說的非常準確、沒有差錯。
鐘毓感到很驚訝,對管輅說:「您太可怕了。我的死期要託付給上天,不想託付給您。」
於是管輅就不再算鐘毓的死期了。
鐘毓又問管輅說:「天下會太平嗎?」管輅說:「現在正當『四九天飛,利見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怎麼需要擔憂不會太平呢?」
鐘毓當時並不理解管輅的話。不久之後,曹爽等被司馬懿殺了,鐘毓這才醒悟過來。

案例十三:管輅的死期

平原太守劉邠印囊和山雞毛裝在容器中讓管輅卜筮進行猜測(射覆),管輅說:「第一件東西,內部是方形、外部是圓形,擁有五種色彩的紋路,守信用,它一出來就展現出文章,這是印囊啊!第二件東西,高山險峻,有一隻紅色身體的鳥,它的羽翼是黑色與黃色的,它鳴叫的時候不會錯過早晨,這是山雞毛啊!」
劉邠說:「這個郡的官府,最近接連有怪事發生,使人感到恐怖,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管輅說:「或許是因為漢朝末年大亂,軍隊與戰馬四處擾攘,軍人的屍體流血,污染了山陵,所以在黃昏的時候,常常會出現許多怪物的形狀。先生道德高妙,自有上天保佑,希望先生能安撫一下這些亡靈,以彰顯榮耀與恩寵。」
清河縣令徐季龍派人去打獵,讓管輅卜筮一下這些人會抓到哪些獵物。管輅說:「應該會抓到小野獸,但不是可以吃的禽類,牠雖然有爪子跟牙齒,但形狀小而且不強硬,牠的皮毛雖然有漂亮的紋路,也很茂盛但並不明亮,這不是老虎,也不是山雞,牠的名字是狸。」
獵人在晚上的時候才回來,果然如管輅所說的抓到了狸。
徐季龍拿了十三種東西裝在大箱子裡,讓管輅猜。管輅說:「箱子裡總共裝了十三種東西。」然後管輅先猜出了雞子,又說出了蠶蛹,然後一一的把名字都說出來了。只有把梳子說成是枇杷,其他的都對了。
管輅追隨軍隊往西邊行軍,途中路過毌丘儉家的墳墓,管輅倚靠在墳墓旁的樹幹哀嘆呻吟,情緒並不快樂。有人問管輅是為了什麼,管輅回答說:「林木雖然茂盛,但沒有長久的跡象;碑誄雖然很美觀,但是沒有後人可以看守。玄武藏起了頭,蒼龍沒有腳,白虎銜著屍體,朱雀悲傷的哭叫,這四種危害已經具備了,按規則推算毌丘儉家應該會被滅族。不過兩年,就會應驗了。」最後果然如管輅所說的。正元二年(255年)正月,毌丘儉與文欽在壽春舉兵討伐司馬師(司馬懿的兒子),最後戰敗被殺,毌丘儉的三族連帶的都被誅殺了。
後來管輅獲得了休假的機會,於是去看望清河縣的倪太守。當時正好發生乾旱,倪太守便問管輅什麼時候會下雨。管輅卜卦之後,回答說:「今天晚上應該會下雨。」
那一天太陽很大、空氣非常乾燥,白天的時候看不出絲毫要下雨的徵兆,府丞跟限令都在坐,大家都說不可能。到半夜的時候,星星與月亮都被烏雲遮沒了,風雲一起出現,最終下了一場快速的雨。於是倪太守便盛大的宴請了管輅,大家一起痛快的喝酒吃飯。
正元二年(255年),管輅的弟弟管辰對管輅說:「大將軍對你很好,你期望自己能富貴嗎?」
管輅長嘆了一聲說:「我自己知道分際在哪啊!上天賜給我聰明才智,但卻沒有給我年壽,恐怕四十七八歲的時候,看不見女兒出嫁、兒子娶媳婦我就死了。如果能免除這個劫數,我想要當洛陽縣令,我可以讓當地的人民在路上看到別人丟掉的東西也不會自己撿回去,讓衙門鳴冤的鼓沒有鳴叫的機會。但恐怕我會到太山去治理鬼魂,沒有機會治理活人了。這樣又能如何呢!」
管辰請管輅解釋原因,管輅說:「我額頭上沒有生骨,眼睛裡沒有守精,鼻子上沒有梁柱,腳下沒有天根,背部沒有三甲,腹部沒有三壬。這些都是不能長壽的徵兆。加上我的本命年是寅年,又是在月食的夜裡出生的。上天有永恆的運作規律,無法逃避,只是多數人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罷了。我一生中前後給超過一百個人看相過,基本上沒有出過差錯啊!」
這年八月,管輅擔任少府丞。明年的二月,管輅就死了,享年四十八歲。

小結

預測人的生死日期,應該是卜筮這門學問裡,最讓人感覺神奇,同時也令人感到畏懼的技藝了。不僅在卜筮的領域如此,醫學界、宗教界,很多人都以能預測自己的死期為高明的象徵!
在整個中國的歷史裡,出現了很多奇才。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生活的改變,很多人都漸漸被人遺忘了。中國古代留下的很多事件,有些也無法用當今的科學加以解釋。當然,即便是當今的世界,很多事情也無法用科學來加以解釋。而通常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人們會傾向於用宗教來加以解釋。
至於管輅的歷史,牽涉到如此多的當代名流,要說都出於編造,那也是挺令人匪夷所思的!可是如果不是編造,引出來的問題就會更多!譬如宿命論、未來可知、過去與未來的事件有一個存放的空間可以被特定人讀取等等。
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管輅之後,儘管占卜理論仍在發展與演化,卻再也沒有出過這麼厲害的人了!為什麼?值得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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