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罐頭》 #極短篇小說

「你好，我想開罐頭。」

『好的，請問大名？』

「張宥瑜。」

『您這邊目前剩一個，是在一年前存入的，檔名是：在一起一週年紀念日。』

「對，我要開這個。」

『好的，那請您稍等，幫您安排，今天也是海景房嗎？』

「對！」

三分鐘之後，服務人員把我帶到一個面海的房間，今天的海很藍，從藍到紫的漸層，陽光灑在海面上，整片海都在發光，就像我們存入回憶的那天。

『這次的體驗時間預計是6～8小時。您吃完罐頭後半小時內會入睡，接著就會進入回憶體驗，回憶體驗有一定風險，可能造成心理不適或記憶改變，若確認沒問題再幫我在同意書上簽名。』

「好的沒問題。」

木質托盤上放著一個罐頭，還有開罐器。我在同意書上簽上名字。

『您要自己開，還是我幫您開？』

「我自己開好了。」

『好的，那祝您回憶愉快，需要幫忙可以按服務鈴，床頭跟門口都有，那我就先出去了。』

我看著那個罐頭，遲遲沒有動手，這是最後一個了，吃掉它之後，我就再也沒辦法回到過去了……我不自覺的流淚。

『張小姐！張小姐！』搭配急促的敲門聲。

我打開房門，看見他。

「你怎麼會在這？」

他沒有說話。

『請問您吃罐頭了嗎？』服務人員問。

「還沒。」

『真的嗎！』他的語氣裡難掩他的激動，他感覺很開心。

「你想吃罐頭？」

他點點頭。

「為什麼？」我問。

『那你呢？你為什麼來這邊，為什麼要吃罐頭？而且你把之前的都吃完了，所有我們一起存的……最後一個可以留給我嗎？』他一開始有點激動，後來變得落寞。

「可以兩個人一起吃嗎？」我對服務人員說。

『嗯……這個可能沒辦法，這樣回憶會變得破碎，會很危險，可能會造成記憶扭曲，或是嚴重的心理傷害，我還是建議你們討論一下，決定誰要吃。』服務人員說。

『只能一個人吃？兩個一起存的回憶，只有一個人能兌換？這什麼道理，我們當初存的時候怎麼沒有覺得不合邏輯？』他看起來有點焦慮。

「讓我們單獨聊聊好了。」我說。

服務人員點點頭，走出去，她大概也覺得很尷尬。

『你什麼時候開始開罐頭的？』他問。

「你開始很常出差那陣子吧。」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想開罐頭？』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海，坐下來，就坐在地上。

「不覺得今天的海跟那天很像嗎？」我對著海說。

『嗯。』

他走到我身旁。

『所以，為什麼？』這次他的語氣比較溫柔。

「那你呢？你為什麼想開罐頭？」我反問

他拿出煙跟打火機。

「不要在室內抽菸。」我口氣有點不耐煩。

他推開落地窗，靠著，點了一根菸，菸味還是飄進來了。

『你以前說你喜歡這個菸的味道。』

「嗯。」

『但你現在討厭。』

「沒有，我只是討厭在室內抽菸，很臭。」

我推開另一邊的落地窗，站在他旁邊，看著他的菸慢慢燒。

「我想你。」我說。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我的答案出乎預料那樣。他面向海繼續抽菸。

『我也是，我也想你。』

「我們大概是唯一這樣過兩週年紀念日的情侶。」

『可能吧！哈哈哈哈哈!』他笑出聲，我很喜歡他這樣笑，很可愛。

「你記得？」

『當然！』

「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對呀，怎麼會這樣……有時候一醒來看到你，我心想，這個女人是誰？她就是那個我很愛的人嗎？就是那個我想跟她過一輩子的人？可是她現在看到我不會笑了，她背對著我睡，背對著我起床……』

「你不再抱著我睡了。」

『我回來的時候都很晚了，你已經睡著了，我不想吵醒你。』

「我好像在夢裡才能看到你。」

『你每次這樣說話，我都覺得壓力很大。』

「嗯，以前你說我很浪漫。」

『現在這句也是。』

「我們為什麼不分開？」

『不知道，愛吧。』

「愛什麼？你愛我，還是我愛你？」

他帶著菸蒂走回房間，把菸放進菸灰缸，他坐在罐頭前看著它。

『我記得以前我加班回來的時候，你幫我煮泡麵，加蛋跟菜還有年糕還有貢丸，我邊吃邊聽你說話。』

我把窗戶關起來，房間還是有點菸味，我走到他旁邊坐下。

『你總是一副精力用不完的樣子，開始跟我分享你的一天，常常自己講自己笑。我也會講公司的事，有時候明明很無聊，但你聽得很開心，那時候我好像很容易就能逗你笑，你讓我覺得我是個有趣的人。』

「你是啊，是吧……」

『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我們。』

「我也是。」

『最後一次也好，好想回去，好想好想真的好想，好想回到每一天醒來看到你，你睜開眼睛，對我微笑，跟我說早安……看到我就很雀躍地走向我。』

「你吃吧！」我把罐頭推向他。

『你不想吃了嗎？』

「想啊，我也很想，可是……給你吧！」我對他微笑。

『我很喜歡你笑的時候，像現在，我覺得很美。』

「謝謝。」

他打開了罐頭，用湯匙挖了一口，遞到我嘴邊。

『不要哭，沒事。』他摸摸我的頭。

「你吃吧，我已經很自私的，自己吃掉其他的罐頭，對不起……但我真的需要那些回憶。每天睡前，我總是面向你躺的地方，有時候我閉上眼睛，希望睜開的時候可以看到你，我每天都會等到聽見你的開門聲才睡，你沒回來我睡不著，睡前我會轉過身去，我不想要你發現我在等你。」

他哭了。

『你可以不用等的。』他小聲地說。

「我知道。」

『我不想吃了……』

「我也是。」

我們靜靜看著那個罐頭，不知道過了多久。

「丟掉吧！」我說。

『真的嗎？』

「嗯！我們……要靠我們自己走下去，如果還要一起走的話。」

他把罐頭倒進馬桶，我按下沖水鍵。

『結束了！』

「嗯！」

『看海嗎？』

「好啊！」

我們坐在外面的陽台，他點了一根菸，抽了一口後遞給我，我抽了一口，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