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Metoo到Mentoo——我在強尼戴普世紀官司看到的事

我不看電視也鮮少關注娛樂新聞，某天晚上打開Youtube，首頁推播強尼戴普的法庭直播給我。直播？在法庭裡？基於好奇心，我點開來觀看，自此無法自拔，連追了兩週官司動態。直至今日，這場馬拉松審判終於有了結果，陪審團還了強哥一個公道，他的勝訴聲明中說自己「相當平靜(at peace)」，可能全世界的吃瓜觀眾都比他更激動吧。（就是在說我本人）

前情提要

強尼戴普和安柏赫德於2015年結婚，2016年安柏訴求離婚並申請保護令，宣稱被強尼家暴，她頂著右臉瘀傷出入法院的照片登上八卦媒體，舉世譁然。2018年英國太陽報甚至以「打老婆者(wife beater)」稱呼強尼，作為封面頭條新聞；強尼戴普於是對英國媒體提告，但以敗訴收場。同年底，在”Metoo”運動的熱潮上，安柏在《華盛頓郵報》發表社論，聲明自己「身為家暴受害者的公眾代表」，她知道說出真相的人會遭受多少歧視、威脅，男人會用他們的權力優勢來懲罰說出真相的女人，而這些事情正發生在她身上。她的文章在指涉誰，一眼即知，強哥最終忍無可忍，對前妻安柏提出誹謗告訴，並要求全程直播，也就是我們現在看的這場世紀審判。

我到中途才關注這場官司，心中有很多問號，在此把我自己的看點整理出來。

一、既然強尼在英國都敗訴了，為什麼這場官司會贏？

上一場官司，強尼控告的對象是媒體，但媒體有「可靠消息來源」也就是安柏本人，全案大多仰賴安柏本人的證詞，媒體只是刊登了你老婆說的故事，因此誹謗不成立。（據說在這場官司之後，英國準備審理安柏的偽證罪）

二、安柏指控強尼的性侵疑雲

除了原本刊登在媒體的右臉瘀傷照，安柏聲稱她「忍受了強尼多年來的暴力傷害」，坐上證人席時還追加了「酒瓶性侵」的橋段，說她被強尼用破掉的酒瓶性侵，過程還不斷揍她，但是詳情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她受到的傷害。證據是什麼呢？她拿出了一張照片，說「就是這個酒瓶！」（大家是否跟我一樣充滿黑人問號？）沒有任何的傷勢照片、驗傷證明，而且這是她「首度」提出的細節，也就是說，之前在英國法庭，她隻字未提此性侵事件。

三、強尼斷指的真正原因

強尼聲稱在他和安柏的一次激烈爭吵，安柏朝他丟擲威士忌酒瓶，爆裂的玻璃削斷了他的手指。安柏則聲稱是他自己猛烈地把手機砸向牆壁，才造成斷指。為此，雙方都找了專家醫生來證明「手指真的有可能以強尼說的那種方式斷嗎？」

四、心理醫生互相激辯

強尼的專家證人Curry醫生，對安柏做出邊緣型和表演型人格障礙的診斷。而安柏方的專家證人Hughes醫生則認為安柏在長期的親密關係暴力之下，出現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Curry醫生因此再次坐上證人席答辯，說明Hughes醫生在評估時用的量表，是很容易蓄意達到PTSD的測量結果的（由安柏本人勾選作答），Curry醫生的邏輯是，安柏測量出的PTSD程度已超過高標，就過往統計數據來看，達到那麼高標的個案，是無法正常生活的，他們可能會出現藥物濫用、酗酒、恍惚、無法工作等等症狀。（嗯？強哥都中欸）

兩人的婚姻諮商Anderson醫生，則提出客觀看法，認為他們處於一段「相互折磨的關係」，安柏確實也做了很多不亞於強尼的努力。但安柏的暴力行為會「觸發」強尼的虐待行為，包括逃避（他的童年經歷令他習慣以逃避來面對衝突），而這會讓安柏更憤怒，因為「逃避會讓她產生被遺棄感，而被遺棄是她的夢魘。」

五、Dior獨具慧眼嗎？

強尼的姊姊Christi在證詞中提到，某次強尼和她正在與Dior開會，安柏走進辦公室，問：「我有打擾到你們嗎？」他們說沒有，強尼順口提到Dior有興趣找他合作，安柏很驚訝，隨即以一副嫌惡的態度回答：「為什麼Dior要跟你合作？Dior是個有格調的品牌，但你沒有格調。」或許正是如此，見證彼刻的Dior才會力挺強尼到底。或許，安柏是用惡毒的話語來掩飾自己對強尼的嫉妒？畢竟Dior可能是她夢寐以求的合作對象。

六、好萊塢業界秘辛

我個人認為這場官司的精采之處，除了律師攻防外，專家證人的分析也很好看。安柏聲稱強尼的不實指控讓她被電影《水行俠2》刪減戲份，原本能調漲的片酬也因此泡湯。強尼隊請出DC影業總裁Walter Hamada，他否認此說法，並提到安柏和男主角缺乏「化學效應」，當然電影可以仰賴剪輯、配樂去烘托出恰當的效果，但後製團隊的確提出，續集是否可選其他和男主角有比較自然火花的演員，才不會讓我們工作得很累。另外娛樂界律師Richard Marks的證詞也很值得一看，包括如何評估好萊塢演員的身價等等。

七、流量傳奇

強尼策略性地選擇法庭直播，因為毀謗官司非常難打贏，媒體報導又流於片面，與其背著家暴者的不實標籤，他寧可在陽光下攤開他的糜爛生活，讓世人知道，他不完美，他有很不堪的一面，但他不是一個家暴者。沒想到這場法庭直播卻成為網路流量的成功密碼，Youtube扛起三百萬人同時觀看的直播流量（是不是以後跨國演唱會的商機呢），所有關於此案的分析影片和轉播都流量大增，推特有幾位年輕律師，連日進法庭觀眾席旁聽，為大眾轉播陪審團的第一線反應，判決公布後，他們甚至上ebay拍賣旁聽筆記和觀眾席手環，宣稱會將所得全數捐給ACLU。補一下安柏姊姊至今尚未捐出的款。

附帶一提，在Youtube頻道的眾多分析中，「行為藝術(The Behavioral Art)」算是獨樹一格。他本身是位肢體語言分析師，在這場官司中，他也針對法庭的律師及男女主角提出分析，像以下這支影片，就是從安柏證詞的肢體語言和用語，判斷她很可能在說謊。

八、從Metoo到Mentoo

作為證物的其中一段錄音檔，揭露安柏在打了強尼之後大喊：「我沒有揍你，我只是打了你，你這他媽的小孩！」強尼律師卡蜜兒在結辯時播放這段錄音，對陪審團說：「請你們想像，如果今天是個男人打女人，說了以上這番話，你們會有什麼感覺？」

安柏曾不只一次辱罵強尼「不是個男人」，甚至說「我希望你兒子的繼父能教他如何做個男人，因為你無法教他。」女權主義者拒絕社會加諸於女人的性別框架，反之亦然；真正具有性別意識的人，也不該將性別框架套用在男人身上。

強尼律師Ben說：「這是一個Metoo事件，但沒有Metoo。」除了安柏，沒有任何一任前女友出來指證強尼對她們有暴力行為。說穿了，這場家務事之所以會獲得空前未有的關注，不僅僅是因為雙方皆為名人，而是雙方各自代表的族群。安柏自詡為女權鬥士，她所做的都是為「Metoo運動」受害者發聲，為了提高她的說服力，她創造出自己身為家暴受害者的人物設定。反觀強尼：男性優勢、事業成功、擁有摧毀女性事業的人脈權力、酗酒吸毒、控制慾強……然而這樣的他，卻大大逆轉了大家對於施暴者的想像，隨著證據逐一揭露，大眾才被說服：「男人也可能是親密暴力的受害者。」

安柏在敗訴後發表聲明：「這是時代的退步，女性為自己發聲還會遭到大眾羞辱。」有人擔憂，此後真正的Metoo受害者將更難挺身說出真相。然而，早在判決公布前，反家暴組織Mission NGO就發表聲明支持強尼戴普。美國媒體分析認為，這場官司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場起於Metoo，終於Mentoo的官司，讓世界明白：真正的平等，不分年齡、性別、種族，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被害者或加害者。

ps.我知道強哥熱愛音樂，但我還真沒想到他唱得這麼好！許願來大港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