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穿的黑色長褲,膝蓋處上破了一個洞。
在塞拉耶佛賣唱時,發現在我表演不遠處行乞的婦人,生意竟比我還要好。
照理說婦人即使拿到較多人數給的錢,但因為給的金額不同,應該是不至於比我多。但婦人能一直靜靜待著,我則每唱完一首歌,體力就消耗一點。這些無謂的瑣事,仍讓當時心態不夠成熟的我頗受打擊。
口琴的音準碰巧在那天徹底崩壞,中間最常吹到的部分,整個走音得很嚴重,彷彿宣告著什麼。 我只得結束擺攤,回到住處望著窗外下起的雨,思考關於街友與乞丐。
街友跟乞丐並不相同。流浪的時候,雖然會露宿戶外,卻很少與乞丐交流。通常我也不被他們青睞,因為我的出現,多少讓他們認為自己的生意被妨害。與街友則不同,彼此毫無利益衝突,只是一樣長時間待在街上,有時甚至也氣味相投,因而聊上幾句。說來街頭藝人,也不過是有才藝、有歸處的高級街友。
幾年前曾在日本京都的橋下,認識過幾位街友,當中有一位大學畢業生慶,只因為喜歡戶外跟京都的鴨川,所以在鴨川橋下待上了整整半年,從夏天到冬天,彷彿一生。
慶的父母曾數次來到橋下帶慶回家,慶也同父母返家,但過了陣子,慶又獨自跑來橋下。經過這樣反覆幾次,父母也就放棄了。不論慶的家庭狀況如何,但這世上確實有想活得自由,而純粹到願意付出這般行動的人。
在塞拉耶佛時,我湊巧從網路上知道了SALU。一名大學畢業生林子竣,在台中的街頭,進行著為期一週的街頭求生實驗,嘗試不用一毛錢,以互惠的方式與商家換取食物。從他的影片可以了解到,台中那些不廣為人知的街友生態與文化。在台灣,七成街友是有工作的,只是他們微薄的薪水,不足以支付他們租屋的開銷。
在世界各地流浪一年半的我,即便與他們的心境相仿,卻也能明白,他們並非自願。許多街友被人們冰冷的眼光漠視甚至歧視著,就算他們只是露宿街頭角落或地下道,並未打擾到誰。
子竣在實驗的其中一天,來到了我也熟悉,曾經在那賣唱過幾個月的SOGO地下道,在地下道放了一個碗,躺上整整24小時,接受著經過的路人們議論紛紛,人們異樣的眼光,讓子竣覺得自己彷彿成了怪物ㄧ般。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人們卻總有著天差地遠的生活。有時甚至對於陌生的未知,竟以恐懼取代理解。 即便不想承認,但也仍有對這世界感到氣餒的時刻。
曾想過如果自己哪天淪落街頭,無法倚靠音樂,而必須靠乞討維生的話,一定也會很絕望吧。當不再有任何能力幫助他人,不再能與人交流及連結,生命還剩下什麼呢?活在走調的人生,需要多少堅強?
我終於發現,膝蓋上的破洞,也許是從心裡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