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
阿前
更新於 2022/06/27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南北之世－推動時代的手】

魏晉南北朝，產生了二十幾個王國，政權更迭不休的亂世。同時也是中國史上異樣精彩的時代。
它沒有三國那樣史料單純，也沒有戰國那樣難以考證。
亂世帶來的文學、史學、哲學宗教的蓬勃發展，透過文物流傳至今，當屬魏晉南北朝最為豐碩。
從曹丕篡漢之後的三百多年間，堪稱盛世的兩大時期，都出現在北朝。
一是部分學者認為可比秦皇漢武，五胡十六國的前秦苻堅。
二是推動民族融合，在中國佛教藝術史上重要里程碑的北魏孝文帝。
北魏孝文帝一任，南朝卻激烈的波動著。
從劉宋，走向南齊。
更在孝文帝過世三年後，南梁建國。
近三十年的時間，南朝皇帝一個換過一個，國號也迅速的變化著。
我們不難想見，一定也有一些南朝人，見證著時代的改換。甚至未曾隨著改朝換代，而跌落權力的神壇。
比方說，褚淵。
既是宋明帝的顧命大臣，也是齊高帝的開國元老。
褚家從劉裕立宋時，就是一等一的核心人物。
褚淵的父親褚湛之，娶了劉裕的女兒。褚淵本身也是宋文帝的駙馬爺。
這也沒什麼奇怪，南齊皇族蕭氏，甚至是劉裕的繼母一族呢。
然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褚淵，並不熱衷於功名利祿。父親過世後，他更表示不需要繼承遺產，只要家中藏書即可。
故長期下來，褚淵不過是個文書官員，與劉宋各式各樣的皇室政爭無涉。
但你不找事，事也會來找你。
齊高帝蕭道成的人生，隨著劉宋政爭去到高峰被捲入，只能隨波逐流登上衛冕者寶座。
同一時間，在宋明帝劉彧被親王劉休仁操控時，找來了褚淵，為他照料太子。
褚淵在先前的開國期中，本來就是太子東宮官員，此時復任也是合理。
更重要的是，當劉彧還是藩王時，就與褚淵交好。劉彧真正想要的，就是讓褚淵協助一步步奪回兵權。
褚淵拒絕，但這事就被劉休仁發現，直接把他調入麾下，參與地方平定戰。
事實證明，褚淵可以帶兵，為人平和又無異心，兵權遂逐步加重。
劉彧表示「計劃通」，把褚淵調回身旁，掌禁軍與首都主管（丹陽尹），逐步安排除去劉休仁。
雖然成功，但整個勢力架構沒有太大改變。畢竟褚淵其實是反對劉彧計劃的。
劉彧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差，勉強讓褚淵的禁軍兵權去到頂端，任為五大顧命之一後，世代交替就來了。
然而，誰想得到，褚淵的小媽也過世了。
作為一個文人底，褚將軍就回去服喪。
這一去，政權就落在別人手中。
還好，褚淵素來欣賞蕭道成，顧命之後也特別提拔蕭道成來協助自己管理禁軍。所以復職時，褚淵仍能保有將軍位。
緊接著，劉休仁的弟弟休範叛變。
褚淵入宮鎮守，授命蕭道成迎戰，立下大功。
兩個人水漲船高，逐漸成為顧命四貴中的帶頭人物。好笑的是，這四貴其實在檯面上，都不想擔事。但也就這麼隱隱分成兩派。
你知道，劉邦其實也不想當出頭鳥，是蕭何要他上的。
在大家在那邊打太極你推我讓的時候，最大的關鍵，就是一個下官：王儉。
王儉是瑯琊王氏，東晉初年後好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說白了，問題在於他們失去主政權，想要靠大樹。可整個東晉的風向一直變，搞得瑯琊王氏不上不下的。
還好最後巴上了劉裕的兒子劉義隆，在宋文帝一朝也是小有地位。
而王儉的父親，就是弒宋文帝元凶劉劭時，被發現是個蝙蝠俠的王僧綽。
所以王儉很早就成了孤兒。
一開始，其實是四貴之一的袁粲推舉了這個牆頭草家族的後人給宋明帝。
後來政治混亂時，王儉就跟袁粲說他想要去外地當太守。接著四貴立新帝，王儉就又巴巴的跑回來。
這時，他注意到了四貴都不想擔責任這件事。
但蕭道成最是在風口浪尖。
說白了，前任皇帝劉昱多次找蕭道成的碴，蕭道成早就召開四貴會議想要廢帝。
可袁粲反對，結果劉昱被刺，四貴才只能另立新帝。
王儉知道，即使大家都怕「被王莽」，但蕭道成是上了馬，就會往前衝的那種人。遂找了門路，投入蕭道成旗下。
那年代要當個稱職的牆頭草，風向雞，除了飽讀詩書，更要熟悉故事舊律，才能隨時幫自己找台階下。
王儉開始跟蕭道成講很多，以前就是這樣那樣，所以你可以這樣那樣的故事。
蕭道成照著做，耶不錯喔，其他人都不會來罵我，而我好像權勢越來越大了。
王儉也知道，蕭道成怕一個人上，所以同樣各種推著褚淵一起。
不過蕭道成是一年儒生野戰將軍，褚淵可是家學淵源，沒，不幹，不幹就是不幹。
只要自己不做篡國賊，褚淵並不排斥讓蕭道成坐上龍椅。
蕭道成立南齊之後，其實也沒活多久。遺詔王儉為侍中、尚書令、鎮軍將軍。褚淵並錄。
共治的意思。
但問題是，並沒有給褚淵其他的位置。
朝廷司法部就提出懷疑這個遺詔的真實性。
王儉就出來吹了一堆，表示褚淵可以並錄尚書事。
正尚書令都這麼說了，那就照辦吧。
結果褚淵馬上說自己生病要辭職，請王儉轉告新皇帝蕭賾。看來這詔書，確實是「假」。
劉宋的建立，始於一堆北府兵頭。這些人對於做老大，那是當仁不讓。
但劉宋到蕭齊的流動，不是兵變，不是民亂。是由一群政客在推動的。
這些政客一直在你推我讓，願意坐上皇帝龍椅的，顯然是最傻的那一個。
褚淵即使辭職，即使過世，王儉都始終要求蕭賾給褚淵最高的地位，最大的尊榮。
也毫不意外的，在褚淵死後，王儉提出了辭呈。
上，不許。
看過好多，好多權臣的我們知道，又一個新的無敵權臣，誕生了。就連禁軍兵權，王儉也牢牢握在手中。
王儉權傾朝野不夠，更要走在士人流行尖端。
穿著打扮，書法文章。
在皇帝面前謙恭的王儉，自詡江左百年，唯謝安與我為風流宰相。風流不是好色，應該說是無所不能的文人雅士領袖。
「世祖深委仗之，土流選用，奏無不可。」
南齊的禮法，遇事判決，盡皆掌握在最清楚「舊例故事」的王儉手中。
大多的開國君主，都是本來就有幕僚在規劃處理這些事情：從稱帝到組建新政府。
但不管是蕭何，鄧禹，陳群，諸葛亮，劉穆之，他們都是完全為帝王服務的態勢。
像王儉這樣陽奉陰違，為我們更好的揭露了一個王朝的誕生，在於推動帝王的那隻手。
不論如何，瑯琊王氏，重返榮耀。
但政治總有許多面向，我們可以從接下來的世代交替中發現。
王儉突然生了重病，三十八歲的他很快就不治身亡。
接替王儉職務的人，名叫柳世隆。
柳世隆是蕭賾很信任的一個將軍。上一回我們也提過一個，曹氏後代曹虎也是。
宋末除了蕭道成等四貴，其實還有另一個集團，人們稱為三侯。
四貴中，蕭道成並非顧命大臣。而三侯的頭領，則是五大顧命之一：沈攸之。
這是根據《宋書》的說法。
《南齊書》就說，沈攸之不是顧命，蕭道成才是。
當蕭道成過世時，沈攸之就起兵反抗蕭賾。而柳世隆在這次平亂中建功，並且得到蕭賾重用。
透過柳世隆跟曹虎，我們就可以知道，蕭賾完全明白，自己被權臣王儉所挾。而他的對策，並不是什麼小鼻子小眼睛找宦官來刺殺權臣這種套路。
蕭賾的做法，是由地方來包圍中央。
以地方武將們的實績，民心，兵權，來與王儉分庭抗禮，和平的奪回政權。
這是真正了解皇帝力量的一代明君。
不過，如果滿分一百，蕭賾頂多也只能拿七十。
因為他用的地方武將，是異姓將領。
秦漢之後以至南北朝，舉凡建國，必定要大舉分封宗親，把國家搞成家庭事業。
這開頭的兩大帝制王朝，都是被權臣給弄倒的。
宗親封王，本就是漢初所採不成文的規定，後來被漢武帝改掉。
他爸碰到七國之亂嘛。
魏晉南北朝改託宗室，情況有好轉嗎？沒有。
晉有八王之亂，五胡更是宗室大亂鬥。更別提劉宋從頭到尾就是宗室自殘。
蕭齊在世族支持下，從朝廷變天，對於地方的看法，也是收斂了不少宗親力量。
說了這麼多，蕭賾沒拿到的三十分，其實就是失了蕭氏宗親會的人心。
扳倒王儉，換上柳世隆，蕭賾也馬上試圖做出彌補，可惜晚了。
反而引狼入室。
柳世隆從尚書省副長升為正主，補上副長之位的男人，就是蕭氏宗親會的……蕭鸞。
這是蕭道成的姪兒，在逐步掌握權力後，一連廢了兩個南齊皇帝，自己以宗親身分登基了。
一開國，就內鬥，而且沒有得到妥善處理的南齊王朝，連上坡盛世都沒有就結束了。
蕭鸞都還算客氣，篡位不改國號。但在他登基後十年不到的時間內，就被另一個蕭氏宗親改掉國號了。
南梁開國，是為蕭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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