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世－蕭氏崛起】
更新於 2022/06/0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受過中華教育的，通常都會去背誦中國朝代表。
但還真不是每個老師的朝代表，都長一樣的。
有人背「唐虞夏商周，秦漢三國晉」。
也有人背「堯舜夏商周，春秋戰國秦」。
亂世是什麼？
亂世中的正統又是什麼？
南北朝這段，有人只背「南北朝」，也有人記著「宋齊梁陳」，不過我好像沒看過有人背「魏齊周隋」的。
正統，正統。
南朝劉宋五十九年，宋文帝一人就獨佔半數。
陳朝姓陳沒問題，中間的齊梁，卻都姓蕭。
……所以學生時代常常都搞不清楚啊。
《三國志》跟《晉書》，基本上都沒有蕭姓大人物。
在政治舞台上，消失了兩三百年的蕭家，從哪裡又回來了？
說到蕭姓，頭號人物自然是漢初三傑蕭何。
西漢後期，也有麒麟閣功臣蕭望之……望之啊，突然覺得好像直接就連起來了。
東漢其實也有御史中臣蕭瑗，將軍蕭廣，官員蕭建，儒士蕭奮這些名人。
要知道，蕭何身為戰國末年出生的人，本來是不姓蕭的。
他跟劉邦一樣，是沛郡豐縣出身。最終被封為酇侯，在下邳西側的地方。
不過其實沛郡附近還有個「蕭縣」，秦時屬泗水郡，東漢就都編進沛國了，蕭何應該就是以此為姓。
蕭望之則不是沛人，是山東蘭陵人（是不是？五斗米區）。
《漢書》並沒有說他跟蕭何有什麼親戚關係，純粹就是後來南齊自己往前吹出來的。
不過我們不從南齊開國蕭道成說起，劉裕篡晉的時候，蕭道成都還沒出生呢。
今天的主角，是蘭陵蕭氏，蕭思話。
蕭思話的姑姑，就是劉裕的繼母：蕭文壽。
也就是劉道規跟劉道鄰的母親。
對，蕭思話是劉裕的表弟。
劉裕的父親不是什麼大官貴族，郡功曹等級而已。
蕭文壽的父親？也就是個縣令，而且是非常非常偏遠的縣令。
劉裕事繼母甚孝，對兩個弟弟也極好。
舅舅蕭源之，也是跟著他們一起打天下的。
沒錯，他舅舅是「之」字輩，兩個弟弟是「道」。
後來南齊南梁的開國，也都是之道輩。
有趣的是，蕭思話是名還是字？沒有人知道。
而他的兒子，卻是「慧」字輩。
究竟是因為蕭思話的本名犯諱消失？還是他改信仰去教名？
蕭思話少年的時候，是個沒有網路的網紅。
每天從事各種怪異放蕩的行為，比方說爬到屋頂上打細腰鼓之類的。
光這樣是不足以成為網紅的，蕭思話還特別喜歡找鄰居麻煩，搞到大家都很討厭他。
不過說到底就是沒有網路啊，等到周遭的人都被他得罪光了，還有人會來給點讚嗎？
沒有。
蕭思話只好改變「紅」的方式。
讀書，讀史。
彈琴，奏樂，有禮的音樂。
不騎屋頂了，改騎馬。
以他的平衡感，騎在馬上射箭都是小菜一碟。
果然有效。
大家開始紛紛給他點讚，就連劉裕一看到他，都覺得這個是能成就大事的國家棟梁。
然後就把蕭思話安排到司馬德文底下打工了。
要知道，當時劉裕其實是想暗殺司馬德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他的父親蕭源之突然就過世了。
蕭思話修的是儒行，馬上就辭職回家服喪啦。
接下來我們發現，《宋書》不知道想隱藏什麼在亂寫。
「服闋，領石頭戍事，襲爵封陽縣侯，轉宣威將軍、彭城、沛二郡太守。」
「元嘉元年，謝晦為荊州，欲請為司馬，思話拒之。」
「（元嘉）五年，遷中書侍郎，仍督青州、徐州之東莞諸軍事、振武將軍、青州刺史。」
第一個問題，蕭思話服的是幾年喪。
一年的話，是劉裕讓他擔當禁衛羽林軍監，負責石頭城的守衛。
但接下來徐羨之等人廢少帝，你個羽林監沒有反應嗎？
相對的，若是三年喪，那「拜羽林監」很可能就是宋文帝事。
事實上，宋文帝景平二年（八月後改元嘉）的登基賀文，蕭思話就以「羽林監封陽縣開國侯」的身分聯名了。
服到三年喪，那蕭思話就是「大孝」。
他也在這時候才接任父親的「開國侯」。
第二個問題，謝晦徵召「宣威將軍、彭城、沛二郡太守」當司馬，根本欺人太盛。
開國侯大孝子給你這樣玩的？
謝晦的囂張可能更在之上。
宋文帝登基隔月，謝晦先任撫軍將軍，三天後晉升為衛將軍，鎮北將軍。
也就是說，謝晦徵召蕭思話的時候，是撫軍將軍徵召羽林監。
而蕭思話拒絕，請調北上之後，謝晦直接要徐羨之等任命他為禁軍主管兼北部軍區主管。
不管怎樣都要騎在蕭思話頭上就對了。
謝晦當時徵召文人戰將的動作很多，但也沒像對蕭思話這麼誇張的。
至於第三條：太祖紀寫的是元嘉三年就「以中書侍郎蕭思話為青州刺史」。
是筆誤嗎？
偏偏本傳那邊又寫了，「時年二十七」。
蕭思話卒於455年，本傳記為50歲。
古人算虛，倒推則為406年出生。
這樣他27歲時，應該已經是元嘉九年。
本傳還記蕭思話18歲「除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基本上我上面就是抓在西元417年，劉裕滅後秦時。
也就是說，蕭思話被記了三次年紀，居然可以反推出三種不同的出生年分。
1.西元400年。（18歲，417年）
2.西元402年。（27歲，428年）
3.西元406年。（50歲，455年）
如果把二十七歲壓在元嘉三年，那前面兩個還可以相符，只有卒年記錯。
以這個假設往下走，蕭思話鎮守青州五年，終於碰上了元嘉北伐。
檀道濟正在前線鏖戰，蕭思話卻收到了竟陵王劉義宣的徵召，又要他去當司馬了。
蕭思話又不是傻的，立馬應召撤走，把防務交給屬下。
結果下屬也跟著跑了。
等檀道濟撤退時，後方的資源都被百姓搶光啦。
將軍表示幹，一狀告上朝廷，蕭思話就被抓走了。
傳奇，卻從這一刻開始。
隔年，益州亂起，朝廷決定給蕭思話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要他前去平亂。
為什麼找上囚徒蕭思話？
因為西部各州，盡是蕭家人。
南漢中太守蕭諱。
西戎長史蕭汪之。
陰平太守蕭坦。
怎麼有人叫「諱」？
這是真的，這個人就是蕭不可說。
因為他就是南齊蕭道成的父親：蕭承之。
……真懷念《晉書》把每個諱名都老老實實寫出來的日子。
接下來當然是看皇帝他爸耍威風了。
不過透過這裡我們也會知道，蕭承之跟蕭思話算是一夥的。
《蕭思話傳》，真的堪稱史書界的奇葩，一半都拿來幫蕭氏宗親抬轎。
而且沈約特書：「太祖使思話上平定漢中本末，下之史官。」
這不是我亂講的，都是蕭思話自己寫的，跟收錄奏摺一樣喔啾咪。
蕭氏宗親會差不多花了半年平定漢中。
一年多後，西元435年，宋文帝生了一場大病。
宰相劉義康親奉湯藥，盡心盡力。
為了避免動盪，更把大將檀道濟召回朝廷，商議與北魏戰線安排。
隔年正月，檀道濟啟程返回駐地時，宋文帝病情加重，無法早朝。
卻跑出了一道詔命，下令收捕檀道濟，立即以謀反罪處死。
大風吹隨之而來，持續了一年。
蕭思話也在這場風暴下，被調回荊州，作為劉義慶的監督者兼軍事主管。
又過了兩年，劉義慶被召回參加「宰相劉義康廢除計劃」。
蕭思話解除監督職務，繼續主管南荊州軍。
西元440年，宋文帝動手逐出劉義康。
442年，徵召蕭思話入朝。
準備退休了老蕭。
但當老蕭在安排交接，尚未動身之前，又收到新命令，要他回去漢中任原職。
先前接替他的劉真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然後就被檢舉私藏戰利品判了死刑。
老蕭只好又千里迢迢了一番。
然而這一次，宋文帝把雍州梁州秦州荊州的軍事指揮權，全部交給了蕭思話。
這麼大的調動，這麼大的動作，宋文帝本紀卻不記了。
西元437年以來，宋文帝都直接尊稱蕭思話為「丈人」。
《宋書》有袁淑稱何尚之，孔熙稱范曄，宋文帝稱蕭思話，與劉劭稱臧質。
除了范曄之外，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皇室姻親」。
范曄則是本來有機會跟皇室結親，孔熙正在拿這件事情說嘴。
比起單純的「尊稱」或「姻親」，或許當代更應該合併起來解釋：令人尊重的皇室外戚。
蕭太皇太后已經過世很久了，也許跟少帝劉義符被廢有關係。
但蕭家除了上面提到的，還有蕭摹之，蕭斌，蕭簡，蕭景憲，蕭欣等大官。
多大？幾乎都是「西州刺史」。
也就是整個蕭家，完全是劉宋朝廷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要知道，蕭思話是承祖爵，蕭文壽父親：蕭卓的爵位。
換句話說，宋文帝世，蕭思話就是劉宋外戚之主，但老實說前面你看他混得也不怎麼樣啊？
這邊真的複雜到出水。
蕭卓是外戚之主，直傳蕭思話。
而蕭卓的妻子，趙氏也雞犬升天。
你知道劉裕他爸，為什麼死了老婆之後會娶蕭文壽嗎？
因為他的原配叫做趙安宗。
蕭卓本來就是他們親家的親家。
劉趙蕭三位一體，才是宋初皇室的真面目。
跟文主武輔的蕭思話不同，趙家倫之跟他的兒子趙伯符，都是純正武人。
宋文帝劉義隆，原本只打算依靠兄弟來穩固皇權。
但隨著與弟弟劉義康齟齬日深，甚至決裂，就來到了蕭趙二家的真正崛起期。
加上開國老臣戰將逐漸凋零，宋文帝的下半場，從貶黜劉義康開始，就江河日下了。
劉蕭趙三氏的權力轉移，不僅僅發生在他們自身，同時也牽動著各自的親信下屬，終於引爆了大亂。
跟東晉的狀況極為不同，但與東吳的情況就有87%像了。
從《後漢書》作者范曄揭開序幕，最後，宋文帝劉義隆死在了自己兒子手裡。
蕭思話的政治能力普通，軍事還算不錯，且很能服眾。
《宋書》對他的性格著墨不深，基本上就是一個簡易版本的劉備。
劉備到底是不是一個野心家？不好說。
但蕭思話肯定不是。
篡逆發生，蕭思話立即響應了宋文帝三子劉駿的起義。
但他的堂弟：蕭斌跟蕭簡，卻是支持弒帝元兇的那一派。
這不只是劉姓內戰，更是蕭姓內戰。
值得注意的是，蕭斌是宋文帝後期很重要的平內亂統帥。
意思是，檯面下的江左有錢人，跟蕭斌是有直接性衝突的。
而「歷州十二，杖節監都督九」的蕭思話經此一役，或許也更得江左明處暗處世族的支持。
蕭家的康莊大道，已然舖就。
就等著年輕的蕭道成入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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