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三十三章

章三十三、現實已死

抱著這樣的疑惑，麗瑟馬上向方舟申請對『無限遊戲公司』進行視察，但無限遊戲公司卻遲遲未回覆方舟。

苦於沒有排定視察行程就算過去也沒有用，又不知該怎麼發洩自己焦躁的麗瑟，先是聽了憶紋的建議玩遊戲放鬆心情，但很快的她就膩了。

「所以妳寧可玩這個也不陪我玩遊戲是吧？」坐在客廳沙發上，望著眼前無比專注地麗瑟，憶紋有些忿忿不平，但說歸說，她也沒打算去阻止麗瑟，畢竟眼前這種無法以科學來解釋的畫面，看上去還是挺有趣的。

鮮紅的血從麗瑟咬破的手指流出，違反地吸引力的在指尖上方緩緩形成細線並繞成圈狀。

「妳可以去玩啊？不用陪著我。」麗瑟集中精神將手上的細線編成繩狀，又問，「萊卡呢？」

「去睡了。」憶紋將頭埋入沙發背墊中，悶悶不樂的說，「就沒一個要陪我玩，你們這些沒良心的……」

見憶紋難得鬧彆扭，麗瑟不禁莞爾，將指尖的血繩朝憶紋拋去，順利將憶紋套入繩圈後，馬上拉緊繩索把憶紋拉進懷裡安撫，「乖啦，別鬧脾氣了。」

「才沒有！」知道無法解開繩索，憶紋乾脆將頭偏向另一側，就是不願看向麗瑟。

麗瑟也不生氣，乾脆鬆開憶紋身上的血繩，改用左手攬住她：「妳看看這個。」說著將右手伸到憶紋面前。

憶紋依言看向麗瑟的右手，只見她豎起的食指上，正浮著一顆約棒球大小的血球，憶紋冷冷一哼，「不過是個球有什麼好看的？」

此話一出，球狀物先是變成了方形、多邊形、最後變成了一朵血紅色的小花，麗瑟將小花推到憶紋面前：「喜歡小花嗎？」

憶紋沒有說話，再次看向麗瑟的眼中卻沒了怒氣，她抬手輕撫著麗瑟的臉頰，麗瑟在使用鮮血相關的能力時，眼睛都變為紅色，但對於這鮮紅不見邊際的雙眸，憶紋早已沒了最初的害怕。

大概是習慣了吧。

「怎麼突然在做血液控制練習？」

麗瑟一愣，苦笑道：「還是瞞不過妳。」收起笑意，又說，「以防萬一罷了，畢竟在方舟內不能攜帶武器，如果遇上什麼緊急狀況，我能依靠的只有我的血了。」

「不過就是個視察而已，哪有這麼嚴重……」憶紋沉默片刻，又說，「妳覺得是無限遊戲公司，是嗎？」

麗瑟搖搖頭，「我不知道。」將血花收回體內後舔了舔手指，「不管怎麼樣有備無患都是好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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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知不覺又過了一週，忍無可忍的麗瑟乾脆直奔方舟本廳，詢問關於無限遊戲公司的視察行程。

相比躁動不安的麗瑟，方舟只是輕描淡寫的表示，目前『亞拉娜』正在準備下一版本的更新，無限遊戲公司正處於最忙碌的時候，視察的行程至少會在這之後，並告知麗瑟農場建設與胚胎培養已完成，讓麗瑟在這兩天優先確認農場的建設並將家禽、家畜幼子及魚類幼苗放置農場培養，連帶將管理機器人設定完成。

當麗瑟好不容易完成方舟交代的事，並確認完半獸人們對建築的滿意度後，已來到新的週一，想著打鐵趁熱，麗瑟便帶上小羔羊與棉花，前往絕對好食集團與尊爵御衣集團。

兩位總執行長在看到麗瑟拿著他們要求的東西、風風火火地趕來報告，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們本以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麗瑟卻做到了，欽佩麗瑟的努力，兩位總執行長也兌現自己的承諾，毫不猶豫地將公司的各部門代碼交給麗瑟。

午餐時刻，坐在醫院美食街用餐區的麗瑟，緊張地盯著眼前兩個信封，不知道先打開哪個好，身旁的憶紋看不下去，才剛拿起其中一個信封，麗瑟便接到方舟的來電。

「無限遊戲公司回覆了，說今天下午可以，不然就要等下週。」

接到這個消息麗瑟精神都來了，將信封交給憶紋保管後她便馬不停蹄地朝『無限遊戲公司』趕去。

抵達無限遊戲公司後，麗瑟依著前幾次的經驗，先找到一樓的接待人員，表明自己的身分與來意，她原本以為對方會領著自己到總執行長辦公室，卻沒料到這位身著標準素黑套裝的女子就這麼帶著自己開始逐一參觀公司。

透過女子的介紹，麗瑟才知道無限遊戲公司不只做遊戲，就連小說、漫畫、動畫，甚至最近還在籌備新的電影製作，聽到這她不禁為上週只顧著訓練，連基本功課都沒做而感到羞愧不已。

但與此同時，麗瑟也發現這間公司與其他企業的差異，這裡的人明顯比其他企業來的更多！雖然也有機械化的部分，但就比例來說，這裡的人數占比依舊比機械來的更高，員工們彼此間的交談、討論聲遠大於旁邊機械的運作聲，這樣的狀況麗瑟還是頭一次看見，彷彿在這裡人才是真正控管著一切的主人，而非那些萬能的機械。

除此之外，麗瑟還發現了一件事，這裡的工程人員數量明顯高於其他企業，不只如此，這裡的技術運用比起先前參觀的企業來的更高，但這些發現卻讓她更為擔憂。就目前看來，若無限公司真的對方舟有什麼意圖，成功執行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巡視完公司所有部門後，女子帶著麗瑟來到總執行長辦公室前，忽地說道：「雖然我們的總執行長脾氣有點怪……但、但他絕對不是個壞人！」女子說完匆匆朝麗瑟一鞠躬後便走進電梯。

不是壞人嗎……

麗瑟深吸了口氣，抬起手在原木色的大門敲了兩下。

「請進。」裡頭響起沉穩的男低音。

麗瑟一鼓作氣將門給推開，只見裡頭一片漆黑，只有最末端約整面牆大的螢幕還亮著，坐在螢幕前的男子將座椅轉了過來，拿下頭上戴的全罩式耳機，朝麗瑟笑道：「抱歉抱歉，我想專注時就會把房間弄暗，等我一下。」

男子說完便按下一旁的按鈕，麗瑟右側的牆面忽地傳來機械運作的聲音，令她下意識朝反向退後，隨著機械聲純黑的布簾慢慢捲起，外頭的光源從落地窗照了進來。

透過光源，麗瑟這才看清楚男子的相貌，男子有著一頭至胸口的灰白色長髮，臉上不帶半點鬍渣加上帶著笑容使他看上去相當年輕，但若仔細看，便可以看到他眼尾的細紋，墨色的雙眼內似乎藏有很多故事。

他應該是目前見過的總執行長中最具人生閱歷的。

「我習慣晚點再開燈，這對妳有影響嗎？」男子問道，見麗瑟搖搖頭，他指著不遠處的沙發椅說道，「請坐吧。」

麗瑟依言坐下，男子卻沒有移動到她身旁，只是坐在自己的電腦椅上：「華倫小姐妳好，方舟有通知我要視察的事情，但我們最近真的是忙得焦頭爛額……」說到這男子笑笑，「我還沒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是宮崎智也，曾祖父是舊時代有名的動畫師，受曾祖父影響我對漫畫、動畫及電影都非常有興趣，但我自己在學時學的是遊戲編程。」

「原來如此……難怪您的公司會攬下這麼多業務了。」麗瑟點點頭，又問，「宮崎先生，您……無限遊戲公司是方舟內人力需求最大的公司，沒錯吧？」

「您說的沒錯。」宮崎智也大笑了幾聲，又說，「別小看那些作品，縱使只是個三十分鐘不到的影片，也是許多人共同努力的結晶……」

「創意是唯一機器模仿不來，也無法取代的寶藏。」說完宮崎智也深深地看了一眼麗瑟，「妳不這麼認為嗎？華倫小姐。」

看著宮崎智也似笑非笑的表情，麗瑟的內心不由得警鈴大作。自開始巡視各職別後麗瑟便了解，這些集團遵守著方舟的規定，並且也都經營的順順利利……

但那只是看上去的順利罷了。

光鮮的外表下藏著龐大的不滿，然而，他們雖不滿卻也無力改變現狀，只能繼續照著方舟安排的道路前進，漸漸地他們放棄了，放棄抵抗、放棄爭辯，放下這個令他們失望的現實，轉而往未知而多變的虛擬世界前進。

但眼前的這個男人，他與他們不同。

先不說那個充滿活力的虛擬世界便是由他一手創造，就連在這個大家都不看好的現實世界，宮崎智也也想把主控權都握在手上，而不是交給萬無一失的機器。

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事實上他做得非常好，聚集大量工程人員的他有著其他集團望塵莫及的技術，若真要說在這個機械化如此嚴重的現在，誰還擁有著能改變的力量，大概也只剩下他了。

所以他比其他人都更危險……！

收回紛飛的思緒，麗瑟開口：「有個問題想請問宮崎先生。」

「請說。」

「既上次改版後亞拉娜內經濟活動明顯增加，比起過去成長至少三倍以上，其隱藏的利益不只吸引方舟其他企業龍頭投資，與此同時在遊戲中也產生在方舟所沒有的『自營業者』，這件事您知道嗎？」

宮崎智也點點頭，看向麗瑟的墨色雙眸緩緩收細：「妳是想問我是不是想透過『亞拉娜』操控方舟的經濟，是嗎？」

麗瑟不由得微微一顫，這個人非常的聰明，她有些緊張的抿著唇，想著該如何回答，面前的宮崎智也卻忽地大笑起來。

止住笑後，他開口：「華倫小姐是怎麼看這個世界的？」見麗瑟一臉茫然，他又補充道，「我指的是現實世界的方舟。」

「有條有理的確保人類生存所需，規則雖繁瑣但也是有其必要性……」

「有規律，我會用這三個字來形容現在的世界。」宮崎智也說著臉色卻忽地沉了下去，「但人們需要的不是一成不變的規律。」

麗瑟不由得胸口一緊，「你想說什麼？」

「華倫小姐有看過亞伯拉罕·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嗎？」見麗瑟搖搖頭，宮崎智也解釋道，「該理論將人類的需求分為五個層級，由最底層到頂端分別為：『生理』、『安全』、『愛與歸屬』、『尊嚴』、『自我實現』。」

宮崎智也停頓了一下，又說：「就方舟設計的初始來說，它確實是做得很好，它在人類的『生理』及『安全』需求方面，每項都做得讓人無話可說，縱使是在這樣的世界末日下，它也讓裡面的人們吃得飽、穿得暖，人人有房住，不用擔心外在威脅，生病也有醫療資源可以使用……」頓了頓，「但人類不是一成不變的動物，滿足基本的兩大需求後，他們會想要的更多，不停地追逐才是人類的本性。」

「方舟不是人，所以它無法理解。」說到這宮崎智也嘆了一口氣，看向落地窗的雙眼看不見聚焦點而顯得飄渺，「這個世界已經死去，比起以前那個什麼都有可能、什麼都不受限的世界，現在這個被層層規範、緊緊束縛的世界簡直就是噩夢……」

「反正都是夢一場，何不在噩夢裡做個美夢——這就是我創造『亞拉娜』的初衷。」說到這宮崎智也轉頭朝麗瑟露出微笑，「而我也會不惜一切的完成它。」

麗瑟望著眼前的男人，駝背與瘦削的身子讓他看上去略嫌蒼老，但在那微微凹陷的面容下，他的眼底卻閃著列焰般的執著，見者均不會懷疑其中堅韌的決意。

麗瑟沉默著收緊放在身側的雙手，她的雙唇微微顫抖，半晌後只吐出了一句話。

「你想取代方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