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這個字在古文裡的意思是:昏暗、邪惡、幽靜或是死亡等許多有關不詳的意思,且會招來許多殺生之禍,而這樣的字在我出生後不久便被冠上。
母親在身下我時便難產而死離開了人世,當時的我雖然還只是個嬰兒,但我卻感受的到那許多村民們的種種惡意以及父親那憎恨的眼神,當我漸漸長大聽得懂他們說的話時才明白原來他們口中的「冥界之子」就是指我,我是個被冠上死亡姓氏的人
原本剛開始身體都沒有任何異狀,但就在我五歲那年,眼睛瞳孔的顏色已漸漸轉為血紅色,也開始能夠看見一些普通人所看不見的東西,從那之後原本就很厭惡我的村民們更加的遠離我了,即使我戴上面具遮住自己的雙眼,大家依舊還是無法接受我的存在;同年紀的孩子拿著石頭丟向我、大人們則拿起掃把打向我,我不懂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我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一天夜晚,外頭的雨下得很大但我卻不是被這樣的大雨驚醒,而是被自己的父親綑綁起來而嚇醒的,父親將我扛在肩上把我的手腳都綁了起來,淋著雨走進了一旁的森林裡,一路上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安靜的閉上眼;其實我猜想的到父親也許是要把我帶到深山裡處理掉,畢竟因為我的存在讓父親背負著生出怪物的罪名,而那個怪物不用多說也就是我,雖然充滿著不安,但也許被殺掉還比活著更好。
不知走了多久,也算不清已經過了多少個樹木,只知道這裡是個沒有任何光亮的地方,周遭包圍著許多高大的神木,父親將我從他的肩上丟了下來,我重摔在地面看著眼前的父親,他一臉嚴肅的撇過頭不願看向我,因此我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下一次我就殺了你」
雷聲突然落了下來,閃電的瞬間照亮了整個空間,我終於清楚的看見父親的臉了,他那雙憎恨著我的雙眼使我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他便走出了森林消失在這個空間之中,只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大雨中,頓時之間忍耐已久的情緒瞬間崩解,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做錯了些什麼?
當時的我才年僅五歲,身上背負的卻是村民們加注在我身上的罪孽以及詛咒,也許我本來就不該出生在這世界上,也許我就像大家所說的一樣我這一生就是個會招來厄運的人吧;在這場大雨裡我安靜的躺在雨中,閃電一道道的撕裂天空,雷聲震撼著大地傳進我的耳中,我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著,也許是因為寒冷也許是因為被拋棄的難過,我什麼都不能做就只能夠這樣的看著天空,這天夜裡我成了孤兒。
現在回想起這些過往,不免還是有些傷感,但我很慶幸那天夜裡那些只有我看得見的妖怪們救了瀕臨死亡的我,還讓我有了能夠住宿的地方,這大概是我最值得慶幸的一點吧;這些年來我就這樣的住進了森林裡與長相不同的許多妖怪們共同生活著,也學習了許多關於藥草的資訊,為這裡出一份力,也在這裡找到一個能夠生存下去的理由。
「魔樹爺爺這是你的藥,請記得要按時服用」
「好,謝謝你呀小玥」
我舉起左手將藥包高舉著,接著樹枝開始緩慢的移動了起來,綠葉在這大地中搖曳著,些許的枯枝全都掉落至地面,他輕輕的將藥包提起後放進了大樹的洞窟中,大地又再次地回到了平靜;魔樹爺爺是這片森林裡的長老,至今為止已不知活過了多少個世紀,身為人類的我能夠生存在這屬於妖怪們的國度裡也都是多虧了魔樹爺爺,當年若不是他同意將我帶進這裡,我想我也許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吧,就連「玥」這個名字也是他幫我取的,我還記得他為我取名時對我所說過的話。
「你的姓氏已經被人類冠上了冥這個字,所以你就叫玥吧」
「玥?」
「是呀,如同月亮般照亮黑暗,這就是你的名字,小玥」
「我…終於有名字了…」
「但小玥你要記住,你不能告訴別人你的姓氏」
「為什麼?」
「因為那是黑暗不詳的字呀,如果被人類知道了你會再次的被厭惡的」
那天我擁有了名字,卻也了解了原來我的名字是多麼的令人厭惡,「冥界之子」我的姓氏就是這樣而來的,因此從那天起當大家問我的名字時我只說了自己叫做「小玥」,知道我擁有冥這個姓氏的人就只有魔樹爺爺而已,但我記得當時我應該沒有告訴他任人關於自己姓氏的事情才對,為什麼他會知道呢?
經過了十年的歲月我也逐漸從小孩成長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女孩,有時在較遠的山上採藥或是散步時總會遇見不知是哪個村子裡的村民,剛開始我只要一遇見人便會用跑的衝下山,然後一整天都躲在魔樹爺爺的洞窟裡,每次見到我這樣妖怪們總會要我別擔心,然後不斷的安撫著我要我努力試著與人對話看看,久而久之便能夠少許的聊上幾句,像是你好或是比較普通問候語之類的,我記得還有一次有個村人問了我的名字。
「你好我叫霍因,你呢?」
「我叫小玥」
「嗯?那你的姓氏呢?」
「呃…我不太方便說」
接著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後就趕緊回到原本的森林裡了,沒想到竟然會被問到名字這個問題,所以當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在這屬於妖怪的森林裡沒有人會理會有沒有姓氏這個問題,所以都會很自然的就叫著我「小玥」,但人類卻不同,所以我又再次的了解到自己的身分是回不到人類世界的,即使適應了人類世界也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自己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因此存活在這屬於妖怪的世界裡已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我漫步在這楓葉林裡,枝頭上的葉片依舊是翠綠色的,每年我都會期待著楓葉轉紅的時刻,然後來到這裡的樹下望著天空飄下的紅葉,細細品嘗這一年裡所有的回憶,並為此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順利,這樣的行為早已是我每年都會做的習慣。
森林裡住著許多的種族,有魔獸族、半獸人、妖精及比較弱小的妖怪們,這裡是個普通人所看不見的地方,當然更別說是走進這個領域了,所以不曾有人類踏進這裡過;每個種族都分別在不同的方位共同生存著,東部是善戰的魔獸族、西部是親切的半獸人、北部是善良的妖精族、南部則是比較沒有什麼規劃的區塊,因此都是住著一些小妖怪們,在這中央的就是魔樹爺爺,他就是這片森林的核心,許多個世紀以來都是由他來管理著這座森林。
「小玥姐姐,媽媽要我來拿藥」
一個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卻是蛇尾巴的小孩推開門開心的對我笑著,我伸手拿了藥櫃上的藥袋後交給了她,順便拿了顆糖果放進她的掌心。
「藥袋要拿好喔」
「好,謝謝姐姐」
她燦爛的笑容微微綻放然後揮了揮手的轉身離開,接著我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藥櫃裡已經沒有多少庫存了,必須要再去森林一趟,簡單的帶上採集藥草的籃子及披風跟面具後便往深山走去。
至從被人類問了姓名之後的那天起好一陣子我都不再去較遠的地方採集藥草,因為害怕又再度的遇見相同的人,所以只好將自己封閉起來,但漸漸的我發現這個方法行不通,因為許多藥草都是必須要前往較遠的地方才能夠採集到的,因此我開始戴上披風及面具,將自己的臉部全都遮住,這樣一來才能夠避免被別人記下長相,雖然剛開始我認為這樣戴著面具一定會顯得更加奇怪,但好幾次與村人們擦肩而過時他們也不會多說些什麼,只會平常的說了句你好,然後就會離開了;所以戴著面具已成為我的一種習慣也是一個保護自己的方法。
往較北端的道路走去,一路上我與許多妖精們聊天並送給他們最喜歡的花種子,在周遭也已經摘了許多藥草,接下來終於可以四處去晃晃休息一下了;遠離了妖精族的村落後我再次走進森林裡,最北邊的盡頭有著一大片白色的花園,那是只屬於我的秘密基地,是個安靜又不會有其他人打擾的地方。
遠遠一看白色的花園就在眼前,又往前走了幾步後一陣風突然颳起,將許多花瓣帶上天空,白色的花朵就像是雪花一般緩緩飄落,在我眼前跳了一場極為短暫的美麗舞蹈,隨風而來的是花的香味卻又帶點血腥的味道,血腥味?我的腦中突然浮現起不好的預感,睜開眼我四出尋找著這味道的來源,最後在這片白色花海中的一角我看見了被染成緋紅色的花朵,一個人就躺在那裡。
在看見血後我下意識地衝了過去,完全沒有想到如果對方並不是人類也不是普通的妖怪的話我該怎麼辦的這個問題,當我衝上前時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又或者說那並非是人類卻也並非是我所見過的任何妖怪種族,因為他身後的有著如同天使般美麗的雙翼,但卻是如同黑暗般的黑色,頭上還有著羊角,這副模樣與半獸人顯然不盡相同,但據我所知會擁有人身的除了半獸人與妖精之外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加上他那漆黑的雙翼更加的讓我確定,眼前倒下的人就是惡魔。
不久前跟妖精們聊天時他們才告訴過我,要我別去招惹惡魔族的任何人,只要被抓到了就會被抓走然後帶回去當成奴隸或是被活剝了之後吃掉,在惡魔族裡也是有區分等級的,雖然較高等的貴族不常出現,但最近似乎魔界有些動亂所以許多惡魔族也都會出現在這附近,接著我記得他們一臉驚恐的說著他們的恐怖經歷,那時我一直認為我不會是那個遇見惡魔的人,但現在沒想到惡魔就躺在我的面前。
躲在樹幹後的我微微觀察了一下他的傷勢,但距離還是有些遠所以無法清楚的判別,如果我出去之後被抓回去當成奴隸或是被吃掉該怎麼辦?但我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這樣的失血過多死去呀,我懊惱的用手敲著腦袋,微風除除吹起我的披風,也將我的思緒漸漸吹開,我緩緩站起身;算了就當作是賭一把吧,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躲在這裡,而且他都已經身受重傷了也不可能有其他精力能夠把我帶走了吧;我踏出步伐花朵為之揚起,整理好臉上的面具後我輕輕的跪坐在他身旁。
「你還好嗎?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在我出聲後的幾秒他忽然睜開雙眼,用他那充滿魔力的金色眼瞳瞪著我,然後想要爬起身退後,但腹部的傷口不斷流著血,只見他痛苦地皺了一下眉。
「你別再動了讓我看看」
「你是誰?別靠近我」
「我是這附近的藥師,所以…」
「不需要,離我遠點」
我連話都還沒說完他就直接用手撐起身體靠在一旁的樹幹,看著他不斷出血的腹部,我的心裡非常焦急,若是再不處理,這樣下去不僅會細菌感染也會失血過多,到底是為什麼不肯給我治療,難道惡魔族都這麼難搞?我才不管你到底是什麼族的,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讓你乖乖地給我接受治療;我再次地站在他面前,他依舊是一臉厭惡的瞪視著我,由於他的身高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高所以我只能微微抬起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伸出手我抓住他的衣領瞬間我跟他的距離只有一個拳頭寬而已,他有些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第一,我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所以不會傷害你,第二,這裡也不會有其他人所以你可以放心,第三,就是給我治療你的傷口」
「你不怕我殺了妳嗎?」
「那你也要先有能夠殺我的體力吧?」
他淺淺一笑然後揮開我抓住他衣領的手,乖乖坐在樹幹旁然後將覆蓋在腹部上的手移開來給我治療,整個治療的過程裡我跟他都沒有在說過任何的話,而他也只是閉起雙眼的靜靜休息著,直到治療結束我綑上繃帶他都依然閉著雙眼;腹部的傷口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深,看樣子明天還要再來一趟了,但他明天還會再乖乖地接受治療嗎?我看著眼前的他,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因此微微睜開了眼,我跟他的眼神直視過了幾秒後兩人都不發一語的再次移開視線,我緩緩站起身拿起我的藥草箱準備離去,回過頭仍舊還是告訴了他。
「我明天還會再來一趟,這裡很少會有其他人所以你可以安心休養」
不等他的回應我就逕自的走出了花園,一路上我回想著自己剛剛的舉動,就連自己都無法想像我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若是被大家知道了他們一定會很擔心吧,看來我遇見惡魔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說了。
天色漸漸暗下,沿路有靈花的照耀因此還算能夠看清楚腳下的道路,但再過不久等天空全都暗下來時即使有花朵的照耀也還是會漆黑一片,所以必須要趕緊回到藥房才行,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剛剛虛弱躺在地上的惡魔,雖然他確實是有點麻煩又一臉就認為我是敵人的樣子,但畢竟他都已經傷的這麼重了,如果今天我當作沒看見他就逃走的話我想我可能會內疚一輩子吧。
終於回到了家,簡單的將藥草分類裝好後又弄了些外傷藥及補血的藥草湯,才終於能夠躺在床上準備入睡,今天一整天下來還真是累慘了,許多的訂單剛好全都積在今天而且還遇上麻煩的惡魔,幸好明天都沒什麼事情要做只要去幫那個惡魔換藥就行了,雖然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乖乖待在那裡就是了,也許明天一早去的時候他就不在了吧,畢竟他看我就像看見敵人一般,剛剛我還抓住他的衣領,想必他一定更加討厭我了,他應該不會等傷好了之後找我復仇然後吃掉吧?還是他會把我當作奴隸使喚?算了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反正決定要救他的人是我,最後會有什麼後果都無所謂了,反正這條命本來在十年前就會死的;雙眼越來越沉重,腦中的思緒也漸漸模糊,已搞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然後就這樣地進入了夢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