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劉若英《飛行日》：穿越漫長歲月的飛行

2022.10.08 劉若英《飛行日》@台北小巨蛋

「終於我們又面對面地在一起了，大家好我是劉若英，謝謝你們還沒有忘記我，謝謝你們今天來跟我一起飛行，雖然這次延誤得有點久，你們好嗎？」

奶茶說這是一趟誤點了三年的飛行，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很驚訝，原來這場演唱會在那麼久以前就開始籌備了。這幾年知道她當了導演、開了線上演唱會，想著現階段的她或許忙於自己的生活，沒想過還能再盼來新專輯和大型巡演。看到作品的時候才明白，原來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她還是一直在努力著。

去年宣傳專輯《各自安好》時，電台推出了期間限定節目《與劉若英相愛的人啊》，一直記得瑪莎在節目裡說過：「我覺得在現在的歌壇上，很難找到有一個這個年紀的歌手，很誠懇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在面對自己的年紀應該去講什麼樣的故事。」

這大概是我 2021 年中數一數二喜歡的專輯，記得第一次聽完，感動與感慨交雜而成的複雜情緒迴盪在腦海，久久不能散去。

對生活瑣事的無力感、對生存意義的探索、對年華老去的惶恐與掙扎，這些一直是流行音樂中較少被觸碰到的地方，好像作為娛樂性質的音樂不該也不適合談論過於沉重的話題。

可是越貼近真實生活的，一定會有某種程度的沉重，生而為人必然得面對這些殘忍，無論我們願不願意。

因此很慶幸有一個這樣年紀的歌手，願意用她此刻的歷練，去詮釋每個人的平凡生活都會有的樣貌，並在看盡人生風景後，真正地理解自己身上所擁有的愛以及對這個世界的感激。

你有多久沒有對著夜空許願

這次演唱會以「迷失與追尋」、「初心與長大」、「我怕與我敢」、「孤單與陪伴」四個篇章貫穿全場。從開場的機上廣播和 VCR 中的太空人、火箭、宇宙等元素推敲，原以為會用飛行的概念包裝整場演出，沒想到一開始就推翻了一切。 「我當時想拍這些畫面是我想逃，但哪裡都逃不了、哪裡都飛不了，但還是有一些事永遠不會變，比如你我，比如我想唱的這些歌。」

從科技感的風格畫風一轉，出現的是樸實無華的生活場景，轉而開始探討人生中不同階段的探索與成長。總有那麼一些時候，處在動盪的狀態中只想逃跑，好像不去正視問題就不必面對內心根本的不安全感。當外界瞬息萬變，不能再讓人逃避從前不願看見的真實，我們只能被迫靜下來面對自己的心。

也因此當奶茶從舞台中央緩緩升起唱著〈彼得潘〉時，總覺得似乎就是在安撫心中那個不安的小孩，當下並沒有感受到演唱會開場通常的慷慨激昂，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療癒。

四面台的視覺很壯觀，頭頂的環形大螢幕和地面的 LED 面板上海浪一波一波打過來，配合著藍色系的燈光和懸吊的鯨魚，像是整座小巨蛋一起置身深海裡。在這場演出第一次看到曲線的雷射光，把雷射較為生硬的線條，創造出了柔美的流動感與包覆感。

從屬於自己的第一首歌〈為愛癡狂〉，唱到自己的第一首創作〈說話〉，頗有回歸初心的意味。〈一輩子的孤單〉、〈當愛在靠近〉飄散著年輕的張狂、理直氣壯，和深深刻在記憶裡的旋律一起飛揚在整座巨蛋，才進行到演出的第一段就已經幾乎要流淚。

從小開始聽奶茶的歌，總是想像著能在現場見面的那天，這個願望終於在二十二歲這年實現了。此刻的心情真如〈原來你也在這裡〉，看似不經意卻是百般斟酌才問出口的那句：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贖心情 在千山萬水人海相遇　喔原來你也在這裡

先說服自己才能感動別人

冷色系燈光漸暗，再亮起時已是一片溫暖的橙黃。形狀似唱片的巨大圓盤舞台上擺滿各式家具，樂手坐在不同樣式的椅子上隨著圓盤轉動，對話的空間也就此展開。

「每一次的小巨蛋，我的家人都會坐在台下為我加油打氣，但是很巧，每一次的小巨蛋總是慢慢的......我的家人會越來越少。但我相信時間和遺忘是無關的，那些曾經以為已經不在的，其實沒有消失，會一直以另一種方式在陪伴著我，而關於我們的那些故事，我相信一直都在未完待續。」

說完歌曲背後的故事，再緩緩唱起〈念念〉。很喜歡這一段每唱幾首歌就會停下來說點話的模式，因為家具的擺設和頭頂上倒掛的樹，更像是坐在自家庭院中輕鬆自在地話家常。

常常覺得聽奶茶講話很像在演戲，充滿溫度與感情的嗓音讓人有豐富的畫面感，但比起劇本又沒有那麼多刻意的安排，保留了一點呼吸和容許瑕疵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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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要唱的這首歌，當時我在錄音的時候，覺得自己唱得挺好的，但製作人都不太滿意，這次演唱會再拿出唱的時候，我好像就懂了。寫歌的人是李宗盛大哥，其實是給未來的我寫了一封信，大哥那時候提醒我『女人要溫柔，男人要小心女人的溫柔』。」

然後耳邊傳來的是〈她的溫柔〉，歌聲裡除了當年的瀟灑不羈，還多了一點對自己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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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有音樂背景的電影人，音樂在電影裡對我來講更加重要，還好在音樂的領域裡面，我也是有靠山的，謝謝五月天的歌給我靈感。」

不出所料是〈後來的我們〉，配合著大螢幕上的電影拍攝幕後影像。第一次聽到奶茶翻唱五月天的歌是《脫掉高跟鞋演唱會》原聲帶中的〈生命有一種絕對〉，總覺得奶茶唱阿信寫的歌能撫平詞曲當中揮之不去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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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奶茶娓娓道來那些生命中的體悟，關於感情、關於家人、關於遺憾、關於留戀、關於自己，能接收到一股安定感。那不是對一切感受不痛不癢，隨口說出的歲月靜好，而是用力去承接每一份情緒，經過消化、內化後的釋然與成長。

從口中唱出的內容必須先說服自己，才能讓人感動。從她講述這些歌曲背後的故事時言談間的真摯，我真的能感受到這些音樂是她發自內心想傳達的想法。

我想是面對生命經驗以及自身狀態的誠實，造就出歌曲的深度與溫度，也讓她能在每個人都相似的日常中，挖掘出更多屬於自己的理解。

愛情裡的每一種樣子

奶茶的歌總是以女生的視角去詮釋一個女生在感情中的各種角色、各種樣貌，有著年輕女孩的任性，也有成熟女人的感性與理性。愛情裡的每一種樣子，都能找到一首奶茶的情歌來陪伴自己。

是分開後還能像朋友般陪伴關心的〈我們沒有在一起〉，是雖有遺憾卻有過真實溫暖的〈幸福不是情歌〉，是即使在愛裡遍體鱗傷仍不害怕再次去愛的〈親愛的路人〉，是〈各自安好〉目送對方的背影離開後留給自己的落寞，是〈成全〉看似坦然實則逞強的脆弱。

而愛情中的一切喧囂紛擾，最後終於能在〈所有相愛的人啊〉得到祝福：

所有相愛的人啊　心花怒放 還有什麼可以阻擋　年少輕狂 所有孤單的人啊　請不要悲傷 總有一天你會懷念　這段流浪

聽著這些歌無可避免地在腦海中浮現某些碎成一地的記憶，但那天卻在現場獲得了救贖。一首歌自己戴著耳機聽的時候是一個人的心碎，可是用喇叭放出來和大家一起唱，得到的是一萬個人的勇敢。這是我始終深信著的，現場演出的力量。

很喜歡這一段的視覺效果，雙層的旋轉舞台，運用燈光與視訊創造出了每首歌不同的畫面，完整了對於每首歌的詮釋。

這次演唱會從舞台、視訊、燈光、音響、造型到複雜的機關設計，都可以感受到整個團隊的卯足全力，然而如何在絢爛華麗的體驗中，仍然保有那份最質樸的感動，這才是最難的。

不要辜負心裡那個乾淨的自己

演出接近尾聲，在安可聲中，來自四面八方的光束匯集到了奶茶身上，像是在漫長的歲月中航行一周，看盡了人生百態後，最終目光還是回到最純粹的自己。從回望過去的〈繼續 - 給十五歲的自己〉，唱到遙望未來的〈黃金年代〉。

有一天我將會老去　希望你會覺得滿意 我沒有對不起那個　十五歲的自己

〈繼續 - 給十五歲的自己〉對我而言是真實陪伴在生命中每個階段的重要存在，是每隔一陣子就需要聽一下的歌，讓我去重新釐清一些事情、記得一些曾經的自己。這次的歌單安排，正好讓這首歌的最後不著痕跡地銜接上下一首歌：

此刻我是多麼的幸運　我感覺我身體在老去 我擁有過精彩　也確實活過來 屬於我的黃金年代 他在等待我凱旋歸來

HUSH 在〈黃金年代〉中同時放入了時光的溫柔與殘忍，聽奶茶唱得洶湧澎湃，才明白原來面對老去的姿態也能如此從容優雅。

〈快樂天堂〉請出了屬於奶茶的幸運吉祥物 —— 泰迪熊，帶大家重溫美好的童年時光，希望每個人能永遠記得純真的自己。

最後的最後，還是把結尾的位子留給那首大家都最熟悉的〈後來〉，「對我來說一位歌手，如果能有一首歌可以一直陪伴大家，那是何其有幸」生命中有這麼一首歌陪我長大，也是一件再幸運不過的事。

喜歡奶茶的真，舞台上的她總是不吝於表露自己的不同面向，不論是講話不時穿插幾句玩笑話的古靈精怪，說起熱愛的唱歌與演戲時刻在骨子裡的倔強固執，還是身為一個女人在感情中的柔軟與堅強，作為女兒或母親面對生命不同階段的神態自若。

這些都是她，不管是哪個樣子的她，一直都是如實呈現在觀眾眼前，坦率而自然。

奶茶說自己不是一個很會唱歌的歌手，但她的歌聲能讓人感到被理解，並在溫暖的音色中不知不覺地被陪伴、療癒著，我想除了豐富的技巧，感染力也是作為一位歌手很珍貴的特質。

有些歌就是得從她口中唱出來，才能讓人心甘情願地卸下自以為堅強的武裝，被唱進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去直視所有的疼痛與脆弱，再輕輕地擁抱那樣的自己。

是看待生活的真誠醞釀了生命的厚度吧，讓她的歌聲多了一份溫潤醇厚，真的就像奶茶一般，清清淡淡地陪伴在時光中，卻在經過歲月淘洗後，濃郁地縈繞在心頭。

「拾起這片飛翔的羽翼　是我們互相記得的證據」

很難用三言兩語理清楚整場演唱會帶給我的份量感從何而來，但就是感動，心被填得很滿的那種感動。

現場歌單

VCR 1 01. 彼得潘 02. 為愛癡狂 03. Can't Stop 04. 說話 05. 一輩子的孤單 06. 當愛在靠近 07. 原來你也在這裡 VCR 2 08. 遺忘的都回來了 09. 念念 10. 我等你 11. 她的溫柔 12. 後來的我們 (by 五月天) 13. 飛行日 14. 我要你好好的 15. 我在想你的時候睡著了 16. 最初的地方 VCR 3 17. 我們沒有在一起 18. 幸福不是情歌 19. 親愛的路人 20. 各自安好 21. 成全 22. 所有相愛的人啊 VCR 4 23. 繼續 - 給十五歲的自己 24. 黃金年代 25. 很愛很愛你 26. 快樂天堂 27. 你們 (by 李宗盛) 28. 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