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撞 (2) 小說

張唯德到停車場時，已是上午十點鐘。

他先注意到擋風玻璃上的那張紙，心裡嘀咕著，怎麼跑進來發DM。拿下來一看，才意識到，自己的車子被擦撞了。他蹲下檢查，還好只是小小的擦痕，應是倒車時，沒看準。他看了一下前後左右的車子，看不出行兇的車是哪一輛。

幾年前，同樣在這個停車場，張唯德的車子也曾被撞過。但那回，運氣不佳，整個保險桿內凹，車燈蓋破掉，肇事者逃逸的無影無蹤。那時攝影機裝設得少，最後也沒查出真兇。

留言的字跡瀟灑，如果不是署名沈小姐，會以為出自男性之手。他重複看了兩遍留言，嘴角浮出笑容，自覺今天運氣不算太差。

保全把早上五點以後的錄影帶子調出。有一台攝影機，鏡頭對準轉彎的角落，雖然沒有拍攝到張唯德的車子，但車前移動的人車是可以看的到的。

5:40am，有一輛紅色跑車試圖停在張唯德車旁，但倒退後，又突然向前，停到對面的一個空位。

然後，一個身穿灰色套裝的女子從紅色跑車下車。她先查看跑車的後部，可能太暗，還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了一下保險桿。然後往張唯德的車子方向走來。

過了不到半分鐘，女子又走回紅色跑車，拿出公事包，往張唯德車子方向走。兩分鐘後女子便走路離開停車場。

張唯德想，應該就是她。他拿了筆記下車牌號碼，然後要求保全人把錄影帶保留兩個星期。

對於這個灰色套裝女子的身分，依她的打扮，張唯德猜測，應該是專業經理人，律師或會計師。

他依紙條上的要求十二點整打電話過去。

「喂」

「早上，你A到我的車。」

張唯德對她能留下紙條，已經有好感，不希望再給她任何壓力。用的語氣極盡友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個怯弱受驚的聲音。

「我知道，不嚴重，沒關係的。」

幾乎是反射性的回答。張唯德彷彿面對一個闖禍的小病人。正想辦法要用言詞來安撫。

「是我的錯，。。。。。。」

然後，突然語氣一轉，怯弱女子變成精明幹練，條理分明的女強人。多麼有趣的一個人，張唯德心裡想。

張唯德把車子開到修車場，把沈小姐的聯絡方式給了他們，自己就回診所。他就住在停車場那棟有敦化南路門牌的大樓。而診所卻在和平東路三段。他的診所下午兩點才開診。

張醫師五十歲，三年前，太太因車禍過世。有一個兒子，在加拿大念大學。太太曉嵐是他的青梅竹馬玩伴。兩人一起長大，張唯德上醫學院牙醫系，曉嵐上護理系，兩人在大醫院工作幾年後，就攜手自己開診所。

結縭二十三年的神仙伴侶，張唯德在曉嵐骤離的第一年，每一天都是艱難的。

曉嵐心思縝密，生活上的小細節，面面顧慮到。從豐富的早餐，養生的午餐，到有氣氛的睡前小酌，都親自打理。舉凡吃的，穿的，甚至出國旅行，曉嵐一手包辦。結婚二十幾年，張唯德慢慢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

在診所，曉嵐負責看牙以外的所有事情，和病人約診，和廠商訂假牙製作，和房東打交道。還有最重要的，看牙時的背景音樂，讓病人和醫生都能放鬆，卸去焦慮。

曉嵐在時，生活有多美好，她走後就有多困難。幾乎是一種後座力。是等距的，過去享受了多少，現在就要回吐多少。

張唯德靠運動來舒緩憂鬱的心情。他每天早上，到附近的運動中心游泳，每天一千公尺。疫情開始後，游泳池關閉，他買了一台跑步機，每天看晨間新聞時，花一個小時跑步。

心情低落加上疫情，他已經有三年的時間，完全沒有社交生活。

待續

2022/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