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系列(四)節慶

她其實一直都很害怕年末的節慶氣氛，尤其是聖誕節，在那些時刻裡總會讓她的孤獨被放大。

近期某日，她來到一所偏鄉國小兼課，由於校內活動安排，那天她並沒有實際教課，而是有校外團體帶了聖誕禮物到校內，在一些團康活動過後發送給孩子們。孩子臉上的笑容如此純粹、真誠，她看了竟然是想掉淚的。

曾經的她也很享受這些節慶的。

她中學讀的是教會學校，每到年末總是張燈結綵，甚至會有一個下午全校一同進行彌撒，她和同儕們總是期待著那個放半天假、可以看社團演出的寒冷午後；以及特定日子裡的點燈儀式，聖母、馬槽、耶穌的大型裝置以及幾乎與兩層樓建築同高的聖誕樹，點亮的那瞬間，校園就被黃澄澄的溫暖燈光包圍，巨大的聖誕樹閃著七彩的光亮，冷冷的天裡，參與的同學們還能得到一杯熱薑茶或是一顆金莎，作為參與的祝福或分享。另外還有從國中時期開始，班上興起聖誕節互相寫卡片給好友的風氣，總要寫到手痠、眼睛也痛，才好像沒有虛度那年聖誕一樣。對那時的她而言，聖誕節是個彼此祝福與分享的時刻，好像無時無刻被許多的愛包圍。

當她那天看著孩子們的笑容並且鼻酸時，不禁想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節慶開始讓她感到害怕的呢？」──是來自某種內心的匱乏嗎？

曾經的「儀式感」消失在離開中學校園的日子裡，她開始逐漸感覺到，再熱鬧的燈飾或節慶折扣，好似都只來自商業的炒作、政府對人們的某種討好，而人們在其中儘管依然彼此分享、慶祝，卻給她一種在逃離現實苦痛的感覺。實際上那些生活中、工作上的堆積，並不會在節慶過後就消失，出社會越久，她就越沒有力氣去給予太多；但矛盾的是當她看著那些閃爍光點下，開心地拍照打卡的人們時，她竟然也是羨慕的。

這是怎麼樣一個可笑又矛盾的狀態啊，原來她不是不屑一顧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害怕去給予或祝福，害怕成為太過多情的人，害怕那些人其實──沒有那麼想與她一起度過聖誕、沒有那麼想與她分享什麼。

於是她包裹起自己，不在這個日子裡與人有太多的接觸、對於聚會敬謝不敏。她用著和過去參加點燈儀式、唱著聖歌時一樣虔誠的態度，祈禱節慶趕緊過去；也祈禱自己有朝一日能再度打開胸懷，擁抱那集體在年末所享受著的歡欣氣氛；祈禱她能相信未來會比現在更好，而不是狂歡後仍須回到現實中舔舐滿身的傷痕，繼續期待再一個年末的到來，才能逃離現實的折磨。

所以，她想至少再試著對這個世界說一次「聖誕快樂」，願各位一切順心，並將此刻的快樂延續在往後的每一個時刻。

嘿，聖誕快樂，願你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