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哭泣聲音

　　經過塔芭寇大姐的說明，弗雷多大致明白現在狀況。 　　他迅速在心中歸納出重點。 　　第一，就是存活，只要安全待到天亮，等主體醒來就沒事。 　　第二，確認萩野霞狀況，十有八九她也是進入死亡睡眠，而且想必在這裡使用過能力，所以累積情緒和不滿意識被大量消耗，才會一覺醒來心情明顯好轉。 　　光就這樣的結果看起來雖然是好事，但一再被磨掉該有的個性稜角，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萩野霞像夢想家城市裡許多人一樣，變成被靈操縱的行屍走肉，只會喊著口號和精神幻想。 　　弗雷多覺得，他們兩個人最終的結果只有形同陌路。 　　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三，想辦法脫離，破解靈的機制完全不可能，靈異專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弗雷多明白自己也做不到，而且他也沒有興趣當什麼救世主。 　　不過在可允許範圍，或許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脫離這個機制。 　　例如，那位靈異專家既然再也無法進入夢想家城市，是否就代表成功脫離靈的控制。 　　當然，對方是被靈主動拒絕踢出去，算是特例中的特例，現在他要想辦法做的就是盡量達成和對方一樣結局。 　　弗雷多不希望將來活得不再像自己，那簡直跟死亡沒有兩樣。 　　甚至，現在的他已經可以想像出來，如果一直不知不覺活在靈的控制下，未來自己一定是換上另一張臉後就再也換不回來，一輩子做著不喜歡的事。 　　直到死。 　　沒有什麼事情，比這種可怕的未來還要令弗雷多恐懼了。 　　一邊整理思緒和情報，一邊小心在街道上移動，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靠近萩野霞住的公寓了。 　　只是，遠遠抬頭望去，印象中應該存在有十幾層樓高的公寓，完全消失。 　　這讓弗雷多心裡感到困惑與不安，連忙加快腳步，待轉過最後一個路口來到和公寓的同一條街道上之時，他這才明白，公寓根本就沒有消失。 　　而是被摧毀了。 　　十幾層樓高的建築崩塌碎散一地，連帶附近樓房也被壓垮，像是經歷過劇烈地震摧殘，整座公寓幾乎被夷為平地，只留下一塊由建料碎石層疊和斷垣殘壁堆起的高大廢墟。 　　這讓弗雷多完全傻住，他不能理解發生什麼事情。 　　照剛剛得到情報來說，死亡睡眠裡不應該有這種大規模破壞出現，畢竟陰影之中還有獵殺者存在，只要是希望存活下來的意識體，都應該會小心謹慎行事。 　　又或者說，公寓崩壞就是獵殺者的傑作。 　　因為心急關係，先前有很多問題的細節，弗雷多都來不及向塔芭寇詢問，公寓崩壞或許就包含什麼還不知道的情報，他現在需要更多的資訊！ 　　弗雷多推測，以公寓崩壞程度來看，如果萩野霞真的身在其中，那想必這個意識體也沒有存活機會，答案可以等禮拜天見面時驗證，他認為自己應該先回去找到塔芭寇，徹底了解死亡睡眠世界。 　　不再看公寓，也沒有想要探索殘骸廢墟，那樣風險太大，或許摧毀公寓的原兇或獵殺者還在，所以弗雷多果斷的轉身準備離去。 　　但，就在這時，細微哭聲傳入了他耳中。 　　嗚咽泣泣、婉轉低鳴，哭聲中彷彿蘊含極大哀怨，深深影響思緒和心靈，令聞者心酸同時也是不禁一陣心驚。 　　正常來說，遇到這種明顯不尋常事情，弗雷多一定立刻拔腿就跑，有多遠跑多遠，就像昨天早晨碰到的車禍。 　　不過，這次他停下腳步了。 　　因為那是萩野霞的哭聲。 　　弗雷多有些猶豫，一是哭聲可能會引來獵殺者，二是哭聲搞不好就是獵殺者所發出來。 　　他有一點後悔，先前真的太心急和大意了，以為解決一頭獵殺者就可以在死亡睡眠中擁有自保之力，實際上那也是依靠塔芭寇的平等空間和補刀才勝利，應該問清楚所有情報再出發才對。 　　回去找人還是留下調查。 　　這是一個麻煩的選擇題。 　　聽著哭聲，少見的猶豫出現在弗雷多麻木面容上，不過最終還是轉身回來看向那片高大廢墟。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就算回去找人也不清楚塔芭寇還在不在原地，可能會撲一場空，而且再回來時萩野霞的哭聲還在不在也不知道，現在只能冒險試一試了。 　　壓低身體小心邁出步伐，弗雷多用比先前都還要謹慎的方式移動，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口。 　　天色一直黑沉，僅有灰褐色塵埃映射出些微暗色光源，四處都是碎石和裸露出來鋼筋，而哭聲來源似乎就在廢墟中央。 　　因為附近樓房也全都被壓垮，整片廢墟區域非常的大，弗雷多也只能慢慢遊走其間以靠近哭聲來源。 　　但是，隨著弗雷多越來越接近，一股血腥臭味也越來越濃厚了。 　　這時，突然「拍搭」一聲輕響，是從腳下傳來。 　　弗雷多驚得瞬間僵住！ 　　不過哭聲依舊斷斷續續、哀怨悲戚，似乎沒有聽到的感覺。 　　他低頭仔細看去，赫然發現昏暗視野之中，自己腳下不知何時踏到一灘黑水，也因此先前才沒注意到。 　　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弗雷多彎下身用指尖輕沾黑水，黏黏稠稠感覺怪異，他再拿出手機照明一看，這才發現黑水與先前在小商店死亡的獵殺者血液一模一樣！ 　　再聯想到那濃厚的血腥味道，這時弗雷多也顧不得危險，連忙舉起手機打開手電燈功能照明！ 　　四周像是一塊被潑灑黑色顏料的畫布，完全滿是黑色血水！ 　　碎石是、廢料是、鋼筋是、地上是、到處都是！ 　　更有不少看不出原形的碎屍肉塊黏掛，隨風飄搖，彷彿身處地獄！ 　　視線、嗅覺再加上心靈衝擊，一股強烈嘔吐感覺令弗雷多反胃，差點就要忍不住當場吐出來，幸好最後一刻他反應過來緊摀住嘴巴，閉眼蹲下，分段急促而短的呼吸令衝動終於停下。 　　饒是如此，弗雷多還是低聲吐了幾口酸水，多少發出一點動靜，但哭聲的感應似乎不靈敏，依然沒有發現他。 　　好一會過去，重新站起身來，弗雷多的雙腿還有些顫抖，他重新深呼吸幾口氣，盡量平復心情。 　　反正死亡也就是這次的意識體消失，他可以肯定依照自己的個性一定進入過死亡睡眠許多次了。 　　但目前現實世界主體的反抗意識和不滿情緒依然很強烈，暫時不用擔心會變得跟行屍走肉一樣，只是下次又要清零重來而已。 　　無法冷靜思考的結果就是這樣，弗雷多雖然不抗拒為了萩野霞而做出這些衝動決定，但要說不對自己懊惱是不可能的。 　　先前他真的應該做好第二手準備，塔芭寇大姐能存活超過一年大概也很有本事，如果能跟對方約定好，意外死亡後下次也請她繼續引導自己這名假新手，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不過事已至此，弗雷多也只能抱著破釜沉舟決心再次前進，現在他甚至就連手機都不收起來，直接拿出來照明。 　　因為光是目前看到的血水和碎屍量，以小商店裡獵殺者的體型為基準來估計。 　　這裡，至少死了上百頭獵殺者！ 　　所以現在根本就不需要顧慮獵殺者，要顧慮的只有可怕哭聲！ 　　公寓廢墟裡崎嶇難走，雖說被完全摧毀，但殘骸堆積高低不齊，最高也還有四到五層樓這麼高，更要小心塌陷掉下去，弗雷多左繞右爬、上攀下落，好不容易在繞一大圈後終於接近目標。 　　氣喘吁吁，弗雷多躲在一處斷壁後方休息，同時透過牆上破碎窗口看出去，那裡就是哭聲的來源。 　　廢墟之中，一塊異常完整的平地，像是被什麼大力輾壓過所造成，其中央跪坐著一名正在低聲哭泣女子，長髮垂落掩面，渾身沾滿黑色的血水和肉塊，令人無法看清她的面貌。 　　但弗雷多卻是雙眼驚訝大睜！ 　　因為弗雷多認出來了，即使髒汙非常，但哭泣女子上半身襯衫開至胸前未扣，與自己離開公寓之前所見相同，而下半身的成套蕾絲內褲，那還是他買給萩野霞的！ 　　綜合資訊，一個擺在眼前的可怕事實出現。 　　萩野霞可能是摧毀整棟公寓，並且屠殺超過上百頭獵殺者的原兇！ 　　到底是獲得什麼能力才有這麼強大破壞力？ 　　到底是有多大怨氣才能這樣幾乎毫無止境的使用能力？ 　　而且為什麼她看起來神智並不清醒感覺？ 　　最重要的是，既然萩野霞沒有事情，弗雷多內心開始有一個想法。 　　自己，是不是該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