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五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第八日
我一直在樓上磨蹭不下樓,因為今天接到的任務是整理佛廳,明天師父要檢查,壓力好大。
不愧你們陳家,陳年舊物多,而我什麼都想留。四十後,什麼都想留住,但什麼都留不住,青春留不住,童年也留不住,阿公做給我們的鞦韆不知道去哪了,最後我什麼都沒做。
竹編的躺椅、竹編的板凳、竹編的什麼跟什麼,全都是阿公做的,他把絕活傳給土舅,那個管家土舅。不知道在樓下高談闊論什麼,我聽見他跟媽的笑聲,跟第一日的哭聲一樣大。
大哭跟大笑是光影相伴,他們倆白天笑談夜不能寐。嘴總是笑的,眼睛總是紅的,嘴裡還唸著要開心,無病無痛無牽掛,但一直不放開阿公的手。
阿公把手藝傳給土舅、客廳的座位傳給他、茶和菸和打火機也傳給他,儘管他一直覺得名不正言不順,但舅舅啊,你不接也沒人接啊,這還不夠名正言順嗎?
阿金啊我媽,以往就跟影子一樣黏著阿公,現在影子被剪開了,她還是一抹黑黑的,影隨形,沒其他顏色。
如常,邊走路邊讀經、邊整理邊讀經、邊講話邊壓著計數器,讀一萬次就會開出一萬朵蓮花,接引上金階,大誓宏開。
我媽是那個金那個階,是那個墊腳石,支持阿公這一生所有大是大非。得過且過隨便過,光鮮不了當白蓮,但至少是金階。我有很多不同意她,但我也願意當她的階,盼有日,她也能踩著我,去找我爸和她爸蓮池海會,我的榮幸。
但那之前,可以變回彩色一下下嗎?奪目的金色也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課題,課題分離說三次,自己的考卷自己寫。
第九日
開剪阿公的紀念影片,年度最虐,我只能躲在樓上剪。理智說要開心,它喵的開心,怎麼可能會開心。
不行,我克制,樓下有位隨時會崩潰的,搖搖欲墜的土舅。
我克制,不然可能會剪得破爛,送長輩都馬要風光。
在不斷的對自己碎念中剪完,結果我也變得搖搖欲墜,聽著樓下的誦經大隊不時傳上來那法器的叮叮噹噹,一不留神就會被收進缽裡。
不過總算是剪完第一個版本,剪著剪著,把大家的淚腺都剪斷了。丟到群組首播時,鐵石心腸的姐姐流下修羅之淚。
修羅是鬼裡面的神,神裡面的鬼,用最嚴厲的態度做最好的事。人魚淚是珍珠,修羅淚是催淚彈,一輩子只看過她哭三次的我,瑟瑟發抖。
她嚴厲的說,這影片絕對、絕對,不能讓土舅看。他的搖搖欲墜會整個斷裂。
第十日
我又在高鐵上了,阿公阿公,要不要試試瞬間移動?沒睡好的副作用是醒著夢遊、OS很多,偶爾也會跟阿公小聊一下。
這麼舒適的座位,2車17C是我,17B沒有人,肯定是特別座,阿公別客氣,坐吧,畢竟瞬間移動也需要適應場地,等等下車我會喊,阿公、下車喔,當然是OS。
傍晚時分,三歲小小孩回來,開心的在長方形的一樓奔跑,一座長方形的操場,他跑了N圈,冷冷的天又熱起來。
外面十八度,裡面有五八,三歲的純正高粱,禾本科、高粱屬,寧心安神,好適合我們現在,阿金啊我媽還是說著要開心,三歲的高粱有那麼多人陪玩,真的好開心,嘎嘎嘎的又是尖叫又是笑。
有些開心我們不懂,有些難過別人不懂。
第十一日
我不整理佛廳的結果,師父親自帶隊整理,表姊和表弟表妹沒有逃過,整個佛廳煥然一新,聽說連雕花都用螺絲起子裹著棉布伸進去清潔,全部都不要,回首前塵,一塵不染。
我藉口帶著高粱五八出去玩,逃走了。
高粱五八,男性、三歲,開始崇拜車子的年紀,我帶他去消防隊看消防車看到飽,消耗他的熱量我的時間。
他仔細幫我導覽,輪子、車門、雲梯、水管。
回程的路上,我也幫他導覽,阿祖、93歲、坐騎是YAMAHA 追風RZX、暴走族、偶像、我們愛他。
第十二日
從前有個鎮守邊關的關主,雖是守城卻不願廝殺。因為敵我不分,弄到最後都沒後援。奇怪的是,那個城居然也存活下來。
後來關主老了,他想把守城的信物,傳給後人,於是他叫來城中的三位大將。殊不知三人都不肯接,推託之間,盒子掉在地上,裡面的信物摔破了。
三個大將很慌張,關主也沒說什麼,但是他們還是你推我我推你。
小餅問我,那三個大將怎麼回事?我說,一個說她是女的不能接、一個說他是管家不能接、一個沒表示,根本也沒打過仗,大概是不敢接。
後來關主過世了,三名大將也老了,他們叫來自己的孩子,八個小兵。
打開那個盒子,那信物斷成數截,數了數,剛好八截。孩子們互看,很有自知之明,一人拿一塊,八個城門,繼續守。
清風拂城,高懸明月、願你我此生,皆能如此,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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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如果你心中一直有配樂,那你的人生就是一場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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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遙遙的路,你是清風明月。 我將愛你愛的人間,願你願的笑顏。 我們會走在您走出的路,吹您變成的風。 在這盛世的每一天。
時間過了越久,就越能看見,有正有反、有光有影、有生有死、把力氣給了弦,弦就會給妳回聲。
斑馬斑馬 - 宋冬野 但北漂路上,灰矇矇的天,盡是風沙。 戲子的春天開不出花,冬天的雪也不曾融化。 吃盡苦頭的馬,幻想總有一天仍會抵達。 月光慷慨灑下,馬廄裡,只剩精疲力盡的牠。
「萬物有光就有影,光影交界處為物,然物極必反,秉,你為何而來?為你的父母,還是為了自己?」白光又問。
「那隻老虎不是普通的老虎,是站起來很高大,進擊的巨人那種肌肉分明又隨手抓人的老虎。」
Tomo說,「我一直作夢,妳要聽嗎?」 我:「不恐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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