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我就知道那把琴有問題!現在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救妳?天哪……」祈月在房裡不斷踱步,我抱著悅華琴,視線跟著她轉來轉去。「……為什麼妳在練習的時候我沒有聽出來?不對!練習的時候明明還有瑕疵……」
「祈月……。」我試著叫她。
「別吵!我要好好想想,怎麼救妳……練塵大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祈月!」我放下琴,一把抓住她手臂阻止她繼續兜圈子。「到底怎麼了?」
「這是雷琳女王最恐懼的事情。」嘆氣,祈月坐在椅子上,用很疲累的眼神看我。「妳知道,神殿內室地板上刻印了什麼字嗎?」
地板上?……因為扶憶公主只習慣祈月服侍的關係,就算是生病的時候,我也只進去過神殿外室幾次,不是換水就是做基本的清理,除了剛到這裡的第一天之外,內室我根本連踏都沒踏進去過……地板上能有什麼?「不知道。」
「妳……」祈月才想講什麼,雪融已經來敲門了。
「什麼事?」
「神官大人說要您過去一趟。」雪融懷裡仍然抱著她的琴,笑語晏晏。
「是嗎?我馬上過去。」祈月抱起月歌,聽她說,扶憶公主很喜歡聽她彈琴。
走到門口,她突然又回頭:「憑箏,記住不要到處亂跑,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好。」
祈月走遠了,雪融卻還站在門邊。
「怎麼了嗎?」我問。
「沒有,只是憑箏妳今天彈的真好聽,可以教教我嗎?」她撥撥懷裡的琴,「我沒聽過有人能把舞華調唱的那麼好,很想向妳學習,可以嗎?」
看著她的笑臉,我有點為難。「可是祈月叫我不要到處跑。」
特別是練習場離這裡還有段距離。
「就一下子嘛,教我一下,一段就好了。」雪融開始撒嬌。「求妳?」
「好吧,就一下子。」我妥協了,拿了琴就跟她往外走。
正好是傍晚時分,我跟雪融並肩走在路上,夕陽從背後灑下來,落在未融盡的雪片上,滿地橘色的光。
「今天不曉得為什麼匆匆散場,司樂大人連獲勝者是誰都沒宣佈呢。」
「是啊。」腦袋裡在轉其他事情,我漫應著。
「不過妳彈的真的很好,我想這次的輔歌人選一定是妳。」雪融轉過來看著我,「老實說,我在兩年前聽過扶憶大人唱的祭歌,妳們的聲音裡都有一種……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微笑,雪融不會知道我犧牲多少睡眠時間去彌補自己左右手無法協調的不足。「我不知道,一站上那個台子我就滿腦子空白。」
「是啊,我也是呢,緊張到差點就彈錯了。」
「對了,妳知道為什麼女王看起來那麼生氣嗎?」我想了很久,還是搞不清楚狀況,舞華調本身並不是禁歌,更何況還有不少人跟我選同一首曲子……怎麼偏偏我有事?
「我也不知道,」雪融看看四下,壓低聲音:「但據說女王一回宮殿就發了脾氣,還招來司樂大人、司軍長和參謀說要開緊急會議。」
「這麼嚴重?」
最莫名奇妙的事情是我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是啊,真不曉得為什麼。」
我倆拐過一個彎,練習場就在前面了。
「憑箏,舞華調會很難學嗎?」
「不會,只是需要多練習。」我回想祈月教我時候說的話。「等回去我把口訣寫給妳,照著琴譜練練就可以了。」
「是嗎?那真是太謝謝妳了。」
「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我能做的……。」
才踏進練習場,壓迫的氣息瞬間壟罩上來。
我抬眼,許多女孩抱著琴排排站,我原本以為她們都是在練習,卻發現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充滿敵意。
「雪融……。」我轉身,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憑箏,」其中一個女孩叫了我的名字,轉過頭去,是一張我不陌生的臉—柔兒。「妳很厲害嘛,咱們切磋切磋!」
我來不及回應些什麼,眾人已經同步彈奏起來,樂音連同迫人氣勢襲捲上來,我想起半年前那株被攔腰砍倒的大樹。天哪……。
錚!懷裡的悅華琴發出一記單音,破空的,而後寂靜。
「怎麼回事?!」我聽見柔兒慌亂的喊叫,抬頭一看,她們仍在撥弦,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然後,我的琴又再度發出一記單音:錚!
所有的琴像是起了共鳴似的,同時撥弦,整齊的彷彿只有一個聲音:錚!
「啊啊啊啊啊!……」所有人慌忙將手中的琴丟下,止不住的鮮血四散。
連我都嚇了一跳。
不過一個簡單音節,卻如同鞭子抽過,每個人臉上都出現一道深深的傷口。
我還呆著,琴弦震動,又是錚的一聲。
又是一記共鳴,像指揮無形的鞭子揮下,撕裂心神的聲響:啪!
「啊啊啊啊啊!……」眾人捂著臉蛋慘叫,痛的站不住,鮮血浸染了白衣。
「不要!」看見黑弦再度震動起來,我想也不想直接抱緊悅華琴,「不可以!」
「饒命!求求妳,饒了我們!」柔兒意識不清的哭喊,傷痕這麼深,我想她們的臉是再也恢復不了了。
「快走!」知道琴弦正在劇烈震動,我趕緊叫她們離開。「走!」
練習場有完善的隔音,只要她們出去就沒事了。
女孩們前仆後繼地想衝出去,被遺留在地上的悅華琴卻兀自響動了起來。
錚錚錚錚錚!
「不!」我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數十道無形的鞭子胡亂抽打,她們還來不及跑出去就頻頻慘叫,四肢不由自主的在空氣中揮動,擺出各種常人根本做不到的怪異姿勢……最後終於定住不動,直挺挺的倒下來。
「天哪……。」祈月衝進來,後面跟著雪融,她們都被柔兒等人皮開肉綻的屍體驚嚇到。
嘶嘶嘶……。原先被拋在地上的悅華琴像承受不住夕陽的光,紛紛解體,安靜地碎成粉末。
「到底……」祈月看著我,「怎麼回事?」
晚風吹過,瞪著柔兒不瞑目的眼珠,我覺得渾身都發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