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廚房 | 隨筆

君子遠庖廚，古有明訓，但這也造成男人一進廚房，每每笨手笨腳，更何況灑掃庭除！男人經過菜市場、 超級市場，往往視而不見，聼而不聞，一踫到掃地，總是面有難色，但要是有一天太太罷工，必定不知所措。

有位朋友從小就刻苦耐勞，拖地板、 掃廁所、燙衣服、煮菜、做飯，樣樣精通，某日太太不知何故？突然一哭 ，二閙，三罷工，幸好他有備無患，馬上接班，因此全家運作如常。看來，男人如果平時勤加勞動，磨練烹飪之術，説不定哪天可以派上用場！

驕子辦桌

台灣家庭素來重男輕女，加上媽媽總是寵愛兒子，如此一來，煮菜自己來，至於洗碗一事就交給女兒包辦。坦白說，男性在成長過程中確實佔盡不少便宜，但人有一好，沒有兩好。有位朋友，從小就是模範生，不但擁有博士學位，而且撰寫文化評論，十分犀利，看事情更是眼光獨到。某日，剛好遇到喬遷之喜，禮貌上當然要請客吃飯。事前，這位筆耕不輟的「君子」唯恐出糗，只好向媽媽求救，畢竟買菜、煮飯、做菜、洗碗盤，他都一竅不通！

當天，他媽媽準備好飯菜後，讓兒子接手當起主人，大家飽食這頓餐點後，便做鳥獸散 。剩下的事情只有洗洗碗筷，看到他手忙腳亂，於心不忍之餘，只好進廚房，代為勞動。湊巧有位女孩子還沒走，立刻補上一句話 ，聽説：「男人最性感的時刻，就是在廚房做菜！」

浪漫時刻

智利小説家伊莎貝拉 · 阿言德 ( Isabella Allende ) 《春膳》也有類似的説法，她敍述人生中最浪漫的時刻——邀女朋友到家來，做菜給她吃，做到一半時，突然把她拉到廚房去做愛！這位朋友目前仍是「王老五」一個，而且他仍舊打起如意算盤——娶一位太太來煮煮飯，以便過過好年！然而，他即將要步入不惑之年，要是不好好對自己批判一番，「結婚」一事恐怕是不太容易的。

當兵學會做菜

廚房向來是女人的空間，雖然「庖多則敗廚」，但男人仍不願意融入這個空間。其實，我也歷經一番折騰，才能眼明手快，不畏烹煮灑掃。當年入伍當起充員兵，一開始，要先到訓練中心操課。平時養尊處優，散漫有加，進去後，基本動作必然牛頭不對馬嘴，過了幾天連上幹部認爲，這傢伙絕非可造之才，更無法擔當重任，如此一來，就把我打入「牛棚」——到廚房擔任實習炊事兵。

當時，我們在訓練中心一結訓後，入了部隊，其任務就是要保衛「領導中心」的安全，可想而知的是，不能帶槍出操，而竟然每天要洗菜、揉麵粉、做饅頭，最後，騎著三輪車載菜到餐廳給連上弟兄享用，這種事情要是一般人難免會擡不起頭來，幸好我個性灑脫，並不覺得這就是一件糗事。至少，寒風凜冽，陣陣刺骨，不用出操，何其幸運！

當然，擔任炊事工作也是十分辛苦，清晨四點多大家還在夢周公，就要起床衝到廚房去。幸好幾個月下來，獲益良多，尤其是，對於烹煮的技巧，倒是略懂一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種記憶便成爲我日後自己能夠做菜的基礎。

有趣的是，到了英國求學時，確實好處多多，一來省下不少費用；二來半夜一到，宵夜也可以自己 來；三則還可以向洋人誇耀中國菜的魅力。

英倫秀廚藝

英國的學制分三個學期，第一學期放假時，就是準備要過過耶誕節。當時，我從一家供應餐點的民宿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每天至少為自己準備一餐。記得有一天，街道上白雪皚皚，到了傍晚，便到超級市場買菜，進去之後，内部空間擺滿各種商品，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因此紅酒、肉類、罐頭、調味料、蛋糕等商品，拿了就塞進塑膠袋裏。一出超市，手上竟拎了四個袋子，搭著地鐵回家。雖然買了高興，但到了家門口，突然間，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坐在地上稍事休息，等到呼吸正常之後，才一包又一包的拿進房間。

這種經驗顯示消費世界綻放的催眠力量，因爲進入超市或百貨公司的空間，很容易被内部的設計和五顔六色的商品所迷惑！如此一來，錢就掏出來大買特買，然而一回到家後，腦筋開始清醒時，不免後悔一番。特別是，食品類的東西總會有期限，過了一段時間就會壞掉。不過，學任何一門學問或烹飪術，一定要繳學費，才能學好。因爲一旦將過期的食品從冰箱拿出來丟掉，下次就不會買太多。

我喜歡英國的超級市場，平時逛逛書店，總喜歡買一塊Cheese放在口袋裏，只要一餓，就拿起來吃，畢竟倫敦跟台北不一樣，路邊攤可以說少之又少。不過，既便宜又好喝的紅酒，一進超市舉目可見，尤其是，英國人所鍾情的波爾多(Bordeaux) 紅酒。波爾多曾一度是英國人的地盤，只是後來才納入法國的領土中。幾百年來，波爾多紅酒最大的外銷市場就是英國。波爾多地靈人傑，不僅吸引散文家蒙田來擔任市長。

既然到了超市買菜，就意味晚餐要自己來，當時和房東共用廚房，一到傍晚，就要準備飯菜。一開始炒牛肉，便用蠔油來調味，此時房東的兒子一聞到香味，立刻面露垂涎欲滴的表情，一跑過來，我就拿一塊給他吃。其實，味道也是文化的表現，他身為老外，難免受到異國美味的吸引。這位房東雖然是一位高所得的醫生，但他們平時在吃的方面十分簡單，有時吃吃沙拉跟馬鈴薯，再配上冰淇淋，也可以算一餐。一般說來，英國人每隔一兩個月會到Soho 的華人城吃吃中菜，以打打牙祭。

請客當主人

後來，回到台灣，進了學校教書，閒來無事，就請請朋友和學生來吃飯。記得第一次請客，既謹慎又緊張。當天一大早還搭車到菜市場，買了一條龍蝦和一盒生魚片，加上幾樣青菜，準備帶囘來炒一炒。當時，湊巧正在研習日文，所以準備的菜色比較接近日本菜。人要是平常難得享用佳肴，偶爾可以藉著請客的機會，讓自己大快朵頤。

也許自己有做菜的基礎，一到傍晚，事前沒有翻閲食譜，竟然迸發出幾分靈感。首先，用一個鍋子將龍蝦蒸熟，把肉切片，保留頭和外殼，並用幾片青菜作爲裝飾，接著把生魚片擺盤。至於湯的做法，則是用味噌、豆腐、海帶一起熬煮，等大家吃到一半，再將龍蝦頭拿到湯鍋裏跟味噌湯，其結果味道會更加鮮美。尤其是在冬夜裡加上一壺溫好的清酒，那一定會讓氣氛更加溫馨。不過，客人到達之前，最好先把菜切好，然後算好時間，一下子就可以開飯，畢竟讓客人等太久，總是不好意思。

一開飯之後，大家聊得滿愉快的，尤其是在座的兩位已婚的女學生還強調：平時一下班後，晚飯是由她們老公負責。突然間，其他客人大吃一驚，感嘆時代真是變了！不過男人也不必太緊張，既然時代變了，觀念一轉，慢慢調適腳步，倒可以讓女人對於男人的印象為之改觀，同時增加生活的情趣，何樂而不爲？

多多請客吃飯

至於就請客而言，記得錢鍾書在〈吃飯〉一文中提到：「我們吃了人家的飯該有多少天不在背後說主人的壞話，時間的長短按照飯菜的質量而定；所以做人應該多多請客吃飯，並且吃好飯，以增進朋友的感情，減少仇敵的毀謗。」這段話典自法國美食評論家格利莫的《老饕年鑑》，值得大家參考與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