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記憶

桂花的記憶也是從香味來的。

桂花的香最濃，遠離三尺也聞得到那淡雅的香氣。那不是特別傲人的味兒，而是單純、可愛，卻又無比濃烈，熱情地撲向你的氣味。

乳白色的花很小，小得難以摘取一朵下來玩賞，它們會碎在手心裡，成為一點一點香氣擴散，因此靜靜觀賞、湊上去狂吸一口總是最好的。桂花叢可以長得很高，不需要俯身只需要前傾，就可以品嚐滿溢的香。整叢翠綠裡點點花白，而桂花叢綿延數尺，藏身在桂花林裡，乘上氣味的回憶隧道回溯。

還記得小時候常爬的鐵砧山，步道兩旁植滿整列的桂花樹。

那裡的桂花看起來斑駁老舊，葉子髒髒灰灰的，看起來頗有年代感，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給人一種古老滄桑的韻味。

整排桂花不常開，開了也只是零零星星的散花，但少少幾朵卻也足夠讓人浸淫在香氣裡。過去，桂花對我來說僅是路邊再普通不過的一棵樹，我不解為什麼母親總愛在看見桂花樹後欣喜地召來我：「你看這棵桂花，好香......」

我知道桂花的香，但我不懂如何欣賞它，也不清楚母親為何而讚嘆。但是這氣味記憶卻因此刻在腦海裡。

數年過去，家裡送來幾包包裝精美的桂花烏龍茶袋。揀個良辰吉時撕開包裝，桂花混雜著茶香撲鼻，小巧的茶包折成三角形，點點白雪與墨綠的烏龍茶葉被關在裡面。

放入杯中，慢慢沖入熱水，看著杯中水漸漸從透明轉為清澈的黃，桂花香也隨著水氣裊裊。那杯茶很淡、很順口，我覺得我好像在用鼻子喝茶，那使我平靜。

過去的我，不喜歡喝花茶。我以為只要有花，就會把一杯茶弄得冶豔至極，香與苦對我來說難以融合，例如玫瑰花茶。但桂花大概不一樣，桂花加入烏龍簡直絕配，桂花沒什麼苦味，但氣味卻能在嘴裡鼻中融化擴散，使茶是茶、茶香是茶香。

我和母親靜靜的共喝那杯桂花烏龍，一沖、再沖，配著午後的小點心和從木窗灑進的斜陽。沖到幾乎看不見杯中的黃、沖到桂花香用盡。

又過了幾年，幾叢桂花還是立在鐵砧山步道兩旁，那桂花巷依然有桂花香，依然是淺淺淡淡、稀稀疏疏的。但不知何時何刻起我好像懂了桂花的韻，是那種如母親般淡淡淺淺、疏疏稀稀的味兒縈繞；是淡雅卻濃烈的背景香，可以飄得很遠不消散；是可以一沖再沖，即使沒了茶香與茶色，卻還是留存心中的甘。

獻給 母親 2023.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