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自己,究竟是誰?
很久之前看了《日間演奏會散場時》改編電影,實在太喜歡,直到這次《那個男人》電影上映,才記起原來原著小說皆是同一位:平野啓一郎。跟村上春樹《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在車上》,這次也是先看了電影再回去看小說,因為改編的方式不同,在看小說時不小心時不時因為先看了電影,而自動把演員帶入進去小說,也是一種有趣的既視感體驗。而無論是電影的選角,或是小說中更多電影未放入的細節和鋪陳,從平野精練的文字和對於人的描述,讓人更多窺見一個人對於他者的不同切角的看待與解讀。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現在能愛上某個人,是多虧過去讓這個人變成這樣......如果對方說出的過去,與真實的過去不同,那這份愛就是錯的嗎?如果對方意圖說謊,一切就化為泡影嗎?還是說,從這裡會展開一段新的愛?」
城戶律師收到來自宮崎縣里枝女士的委託:
她曾經有段婚姻,痛失次子後走不出傷痛,於是離婚收場。爾後帶著長子回到故鄉宮崎,在這裡結識了在林業工作的「谷口大祐」後再婚,兩人生下女兒過著幸福的家庭生活。
有一日,「谷口大祐」在伐木林場不幸喪命,雖然大祐生前不太聊自己的過去,也因自己工作的危險性,曾和里枝討論,若是真的發生什麼事,也千萬不要跟家裡的人聯絡,但里枝最終仍與他的的家人聯繫。當「谷口大祐」的哥哥:谷口恭一前來,卻告知里枝眼前這個死去的人並不是「谷口大祐」......所以死的是「那個男人」究竟是誰?戶籍上叫「谷口大祐」的人死了,但眼前這個曾經存在在里枝身邊的人究竟是誰?
在第一次婚姻離婚收場、再次接到里枝女士的委託:請幫忙查出死去的「那個男人」是誰?城戶律師開始從既有的線索查找......透過城戶律師的追查,我們得以逐漸明朗「那個男人」的身份,而從書中每個人物看待這位死去的男人的態度,也更多藉由他者視角把「那個男人」描繪得更加立體——
→對於里枝女士而言,大祐是在她前一段婚姻後,再次帶來幸福的「那個男人」→對於城戶律師而言,大祐是名為「X」的代稱,也是藉由案件引領他回溯與叩問的「那個男人」
→對於谷口恭一而言,大祐是他也愛慕的女人的情敵,是他所嫉妒的「那個男人」
→對於後藤美涼而言,大祐是她曾經所愛的「那個男人」
→對於小見浦憲男而言,大祐應該叫做「原誠」,是死刑犯的兒子,也是想拋棄身份的「那個男人」
→對於香織而言,大祐是她先生城戶律師的某個案件的主角,是讓先生彷彿變了個樣的「那個男人」
→對於谷口悠人而言,體感與情感上是他認可的真正的父親,是陪伴他度過童年的「那個男人」
既然人是由「回憶」構成,那麼,擁有別人的回憶,就能成為別人吧?
「谷口大祐」是原誠換過第二次身份的名字,如果死的是名為「谷口大祐」的男人,那里枝所愛的是擁有過去的「大祐」而成為如今的樣子的「原誠」,還是擁有赤子之心、能畫出純樸風景畫的「原誠」但拋棄過去身份而成為如今的樣子的「大祐」?
透過別人的人生,間接觸及自己的人生
對於「活著別人的人生」感到興趣,開始想像他想拋棄的人生......或許是一種逃避現實吧,感覺像在看一本有趣的小說。自己的苦惱,到頭來都只能靠自己解決吧?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寄託心情。
城戶律師看似是配角,但整本書除了圍繞在他追查「谷口大祐」到底是誰之外,也藉由他對於自身身份的叩問,不僅看見日本社會在當時排外的課題,以及存在的不安。
城戶律師是在日韓裔第三代,根本不會韓文也看不懂韓文的城戶,其實理當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日本人,然而日本在關東大地震時流出「朝鮮人暴動」流言,進而延伸出「虐殺朝鮮人事件」,而看著電視上叫囂著「殺死朝鮮人」的示威,更加讓他感受到死亡的恐懼;另一方面時常進行慈善事業或在地震後前往支援志工活動的城戶,被妻子說:「為什麼往返於工作和家庭之間仍不能滿足你?」讓城戶更深去思考自己這麼做是想證明自己是善良且無害的普通日本人,還是與生俱來的濫好人個性而倒置?
看著原誠拋棄原有身份成為了「谷口大祐」,而且活出了比谷口大祐本人更美好的未來,讓城戶律師不禁思索:如果把我的人生讓給別人,那個男人能把接下去的部分活得更好嗎?
看著自己的兒子,城戶律師卻又思考著,能夠擁有現今的生活,其實是感到幸福的,而回望自己歷經以來的人生以及曾經經手過的所有案件,那些不幸的人和微不足道的市井小民在他眼裡閃過,因著「X」,讓他明白自大地震後與妻子香織的關係早已崩壞,也許應該要來好好正視。
愛不是愛一次就結束了
因為對想活下去的他而言,過去是沈重的包袱,是腳鐐。然而,在他已過世的現在,若愛他的人能夠以愛去瞭解他的一切,應該也能重塑他的全貌吧......當我們愛上一個人,究竟是愛那個人的什麼呢?...如果知道了這個人的過去是別人的,那麼兩人之間的愛會該何去何從?
終於把「X」先生的過去梳理整齊,城戶律師帶著報告向里枝女士報告她枕邊人的前世今生,在城戶律師調查的過程裡,里枝女士數度思考著找到真相的意義,若自己愛的是在這三年九個月裡與自己相處的「大祐」,那無論過去的他是如何,又如何?但同時她也自問,若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是否依然會愛上他?愛,需要過去嗎?
知道了以後,再重新愛就好了呀?愛不是愛一次就結束了,而是要在漫長的時間裡不斷地重新再愛吧?...或許只有愛,即使一直變化也是同一份愛。因為有變化,才能持續。
比起電影,小說對於里枝的兒子悠人有更多描述,像是在他不理解為何父親過去後母親遲遲不肯為他立墓,自己透過閱讀排解內心的孤寂和困惑,書中還寫道悠人寫了俳句詮傳遞了自己的靜默,面臨外公、弟弟、父親接連過世,年經尚輕的悠人用自己能訴說的方式度過這段煎熬的時刻。
很喜歡悠人在書中說的:「他對我做的,就是渴望他父親對他做的。」
對於大人而言,找到真相是最重要的,但對於孩子而言,曾經陪伴在身邊的人無論是誰,那份愛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取代的。
For Now
「那個男人或許是在說我們每個人吧?」
透過本書,更多可以去思考的是,人究竟是由什麼構成?執意拋棄過去的人是否也有被愛的權利?以及關於「愛」究竟是愛眼前這個人的什麼?
本書推薦給對於愛、對於人感到困惑的讀者,或是喜愛推理作品的你,也能從中感受到案件一層層被撥開的驚喜感。也推薦平野啓一郎的另外兩本作品:
《分人》、
《日間演奏會散場時》。
最後是,電影配樂更是跨海與台灣獨立樂團Cicada合作,本來就是Cicada的粉絲,在影廳聽到配樂真的太震撼了~
後話:作者平野啓一郎的簽名很俐落,簽完時也給了讀者們他的名片,決定就把名片拿來當書籤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