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頭躊躇一會兒,咬咬牙,終究不敢在外逗留太長的時間,儘管是下午才抵達這個新城市,彷彿什麼景致都還沒有看夠,居然已經天黑,徘徊在路上意猶未盡。九點便早早收拾包袱回到青年旅館,總是不甘心將旅程消耗在旅館,查好附近有在地的超市,壓抑不住小小的俗氣心情,只拿了手機與信用卡便磨磨蹭蹭出門,為了讓自己身裝輕便可以剛好放進頸掛包。
第一次來到法國是去史特拉斯堡,當時便非常驚奇,原來台灣的家樂福是來自法國,那是難以形容的感受,一股源自小時候的熟悉感蔓延至胸口。
巴黎十五區是塞納河以南的住宅區,雖然偏離市核心地帶,同樣是相對安全與無擾的區域,安靜得讓人心靜,慢慢焦躁就平息了,我想我越來越能克服陌生的黑暗,風一樣自如的穿街走巷。
當初在選定住宿位置就格外上心,本來都是哪裡便宜哪裡買,衡量之餘,會在看看盥洗環境,男女混宿的房間都能住了,還有什麼需要突破的。雖然,如果這段話被媽媽聽見,肯定是會被苦口婆心教訓一頓。
巴黎城市內是有分區,網路上可以找到資料,許多部落課清晰介紹著哪一區是文化聖地,哪一區是扒手出沒處,哪一區危險級別高以及哪一區安全,我選的相對安全的住宅區,遠離繁華鬧地,寧靜,但也有無人的可怕。
路上只剩下昏黃的燈光,寥寥的人跡,要不是旅館內還有人們說話,真像是誤闖了秘境。
我在超市回購了之前在南法買過的LU夾心餅乾,也為了日後的吐司日常買了一罐草莓醬,不過被姐姐質疑把老遠買果醬的意義,這是後話。天色越發深沉,來的過程是走了一條小路,有一段路隔壁是鋪著鐵網的牆,另一段好似是鐵道,透著郊區杳無人煙的可怕,我不能在抱著一顆大媽心情悠悠逛街。
一個人來到法巴黎我很少使用現金,這城是讓人猜忌,就算沒有多少錢可以讓人偷搶,總是擔憂連人帶錢一起被掐了,一如既往地遞出銀行卡給收銀員,等帶著讀卡後要輸入密碼,螢幕卻不斷從WAIT跳轉乘REFUSE。
我眉心跳了跳,頭一次還能冷靜看收銀員重新嘗試一次,當到了第三次的REFUSE,一顆心不斷下沉,心都涼了,徹頭徹尾的。
我身上沒有半張現金。
女生店員甚至請身旁的男生店員一起過來查看,抬頭向我解釋銀行卡沒辦法使用,從未遇過這種情形,我也有點慌張,如果是在台灣有千萬種解方法,但是擱在陌生的巴黎,我連要抱歉的說這些商品不要了、要說明我沒有帶現金都難以啟齒。
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真的不會想到自己的信用卡為什麼間歇性發瘋。
瞪著始終刷不過的卡,與店員相對兩無言。瞅一眼巧克力餅乾與草莓醬,戀戀不捨,斟酌如何開口跟店員說要放棄這些商品。
我不得不在心裡替自己的窘境辯駁,要不是巴黎治安太亂,我用不著這樣小人之心。在腦中搜索著可用的單字和語法,必須跟他道歉、必須詢問這些我不要的商品要不要幫她放回去。
叮咚自動門突然打開,這是很尋常的景象。
客人不外乎會出出入入著超市,但是我回頭了,估計是因為太尷尬了,需要藉由張望轉換一樣心情。
腦中亂七八糟地想,有一個男生走進來,挺拔的、和善的。男生視線落了過來,我以為只是恰好的瞥視,他卻超乎預期的走了過來,站在我身側,他用英文說話,但是拿出跟我一樣的卡片,通體紅色的,屬於德國的銀行卡。店員從善如流接過他的卡片嘗試,能不能我不得而知,可是,接著的發展我卻是難以遺忘。
「這張卡不能刷嗎?」
店員不厭其煩回覆,「我不知道,也許你的可以,但可能還是要試試才會知道。」
他沒有接那個人的卡,卻是再一次測試我的銀行卡,依然失敗,我已經想找一個洞躲進去了。
「妳有帶現金嗎?」店員沒有用法文為難我,自然的使用英文,這多麼貼心,真的。
「沒有……那、對不起……」
「多少錢?六歐元嗎?」男生嗓音清脆問了多少錢。
那道聲音跟他本人的出現一樣,都是出乎意料的,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
我看著他的身形從側身到背影,又望著店員,店員到是聳了肩,示意我記得拿商品,我遲疑上前抱起所有食物,他碩長的身影再次落入視界,我終於清醒。
小小聲,但是在靜謐的空間卻清晰,「……謝謝。」
謝謝。
謝謝讓我相信世界依然善良。
在繁華到雜亂的陌生城市、在霓虹燈光錯亂閃爍的地方,在一成不變的枯燥日常,拯救了有些生病的社會,為我有些困窘的遭遇點亮希望。
如果要說巴黎。
如果要說巴黎,大概是收攏著所有躁動聲息的寂寂夜色,偶爾星光點點。
那份無跡可尋的溫暖灼亮一瞬便足以讓人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