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種(鬼)天氣之下,瑞士小鎮不再是明信片上的人間仙境、天堂樂園,一切卻都是灰濛濛一片,持續陰冷潮濕的氛圍,才讓我想到高達晚期的影片,絕大多數即在他的家鄉小鎮拍攝,如2014年3D奇片《告別語言》(Adieu au langage),高達異想天開,以三個人的拍攝團隊,用兩台市面上即可買到的數位相機,在家門口拍起3D電影,呈現的人人稱羨、宛如天堂的瑞士樂土,即永遠是這樣灰壓壓的朦朧一片,呈現出一種藝術家的誠實視野-拒絕美化,赤裸面對所有衝突。 高達晚期的藝術家視野,首先呈現於器材之上,高達晚期特意使用所有人都可得到的普及裝置,如數位相機還是手機,以人人可得最平凡器具,拍攝所謂菁英藝術作品(如此篇所附照片,背光、黑影、灰調,即是高達晚期的影像實踐)。高達晚期影像,與其追求最高畫質、濾鏡美化、軟體調光,高達企圖達到的是,卻可能是最低畫質、最爆反差、最刺眼顏色,所有可以稱為「影像醜化」的方法,可說為一種【手機時代的陌生化】,於億萬影像氾濫的元宇宙時代,無限光鮮未來發展中,主動呈現一種最低科技與影像醜化,呈現與時代漂亮價值的高度反差,作為一種尖銳對比、持續抗議與終極挑臖。
如此最平凡器材選擇,可以連結到其不斷挑臖的題材選擇上。高達從中期到晚期,即自主放棄所有漂亮的說故事方法,若其1960年第一部長片《斷了氣》(À bout de souffle),有一個不按牌理、卻可以講述的精采故事(後來還改編成好萊塢電影),中期敘事越來越叛逆、不斷自我解體,到了晚期如《告別語言》,我們甚至無法講出,發生了什麼故事,看到什麼傳統意義上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