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與和解

生命中有許多美好的故事，值得紀錄下來，那對於過去耿耿於懷的事呢?至今仍無法忘懷，仍是過不去的坎，也要痛苦的記住嗎?

我問爸爸的童年和求學，他說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是，小時候學校舉辦露營，要參加的要繳10元，他跟他爸爸要，他爸爸不但不給，還把他罵了一頓，他當時不知道什麼是露營，真的很想去看看，他爸爸把他罵很慘，他真的很難過，他提到他爸是一個錢打24個結那種人，看錢很重，很吝嗇。

又說他考初中時，成績單一發，考不好回來就慘了，又是要被打了，他提到他爸爸，我阿公，不懂教育，只會用打的用罵的，都不懂得去開導去理解孩子的心情，對於過去爸爸回憶起來是不快樂的。

開車返回台北的路上，我其實很困擾，爸爸對於過去，尤其是和他爸爸那段，完全是負面的，說出來的故事經歷既灰暗又苦澀，我不想一一記錄下這些不開心的過去，但是，我該怎麼做呢?我暗自做了個禱告，不久，有一來自神的靈感，"衝突與和解"

我了解到是我問問題的方式，我要引導我爸爸去看到事情不同的面向，了解現象背後的原因，而不只是單單陳述事件的本身，否則是我又害他把痛苦又重新走一遍，如同在爛泥裡打滾，深陷泥淖拔不出來。

在一次去野外走走的機會，我再次提問:

"老爸，阿公為什麼那麼節儉?"

老爸停頓了一會，回答說"應該是家道中落和錢不見了的關係"

什麼意思，可以再說清楚些嗎?

"我的阿公，你叫他阿祖，曾乾，白手起家打天下，事業做到在竹南地區是日據時代指定醬油配銷工廠，巨大的釀醬油的深坑要長梯子下去才能到坑底，一個個醬油缸排的滿滿的，產量十分可觀，所以家中經濟很好十分優渥，後來改朝換代後，生意大不如前，加上妳阿祖年輕打拼太過操勞，老了身體病痛多，開始吸食鴉片，開銷很大，搞到後來連屋樑都拔下去典當換錢，所以家境大不如前，我爸爸目睹這一切後很沒安全感，另外一個原因，我爸爸曾經努力攢了10多萬，後來借給人家，有去無回，應該是這兩個原因，導致我爸爸"看錢很重，把錢看的很緊吧!"

我繼續追，如果阿公很吝嗇，為甚麼還願意花錢給你補習考初中，甚至還讓你讀到高職畢業?

"你阿公口才很好，講話很有內容，所以結交的都是蠻有水準的人，所以在與很多人接觸的過程中，懂很多，見多識廣，了解到一定要受教育才有前途，阿公當年家裡有錢，變成紈絝子弟，都逃學也不去學校，所以錯失受教育機會，所以才會要求孩子一定要讀書，只是不會用開導的，都用罵都用打的，我被打超慘的，見到你阿公像見到鬼似的，遠遠看到他走過來，嚇都嚇死了。"

你阿公對兄弟對朋友都好，就是對老婆小孩，很大男人主義也較苛刻，很日本式的風格，雖然有些貪小便宜，不過也是很守承諾，自律，不會亂花錢亂借錢，也算是挺正直的人啦!

我爸爸一直想受到我阿公的讚賞和肯定，但我阿公對身為長子的老爸，用的是愛之深責之切的方式，以至於他們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老爸也深深感到遺憾，如果多幾句讚美，或甚至只是微笑點頭，這類的肢體語言，都會是無比珍貴的，記得姑姑說，有一年她想去爬山，但那座山之前有發生山難，阿公不同意，氣得直罵，妳要是堅持要去爬，我現在就把妳打死，免得到時候妳死在山上，我還得去山上找妳，幫妳收屍! 姑姑說，她懂阿公的擔心，這真的是很體貼柔軟的理解，但我的爸爸比較沒辦法參透。

其實責備的背後，有關心也有期許更有深切的愛，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罵罵咧咧的聲音化成了利刃，把心割得鮮血直流阿。不是不愛，是個性太急切，脾氣太快衝上來了了，如果時間能夠倒轉，能夠重來，慢慢地說，慢慢地動怒，或許我老爸和他老爸之間，就會很不一樣。

不知道我問的那些為什麼，有沒有幫助老爸和他過去的那一段日子和解，我沒有問，也或許我問了，我老爸也不見得答得出來，和解是一條漸進的漫漫長路，需要時間沉澱，也須要很多的換位思考，走走停停，也說不定，但我衷心希望他能帶著一顆同情理解的心，去看待所經歷的一切，並重新賦予它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