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12|閱讀時間 ‧ 約 21 分鐘

不願她做未亡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事情有些麻煩了。
    我沒想過蘇清河會來接我,因爲我們喫宵夜的燒烤攤照理來說是在我和他家之間,他根本沒來接我的必要。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蘇清河繼續說:「快開門。」
    我說:「我剛在洗澡所以沒聽見門鈴,你先去樓下車裏等着,別給蚊子咬了。」
    「你剛出來的時候不是洗過澡嗎?怎麼又洗?」
    「因爲念之老蹭我。」
    「哦,那你還要多久?」
    「我儘快。」
    我掛斷電話,心裏快速計算了起來。
    從這走路回去大約要十五分鐘,到時候還要避開不能讓蘇清河看見,但以他平時喜歡照顧人的性格,應該會把車子直接停在我家樓下門口。
    我飛快地走着,避開那些監控,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一輛三輪車,我立即攔下三輪車,讓它載我回去。
    三輪車師傅開車的時候並不認真,抱着手機開開停停,遇到路口紅燈了,就趕緊拿起手機看視頻,上邊是球賽的賽後解說,以及一些精彩視頻的回放。
    視頻裏女人笑呵呵地對男解說員說:「劉哥剛纔太激動了,在踢出一比二決勝分的時候,你都喊破音了。」
    男解說員回答:「當時也是沒想到會再進一球……」
    我沒心情聽解說,不耐煩地與三輪車司機說:「你能不能先好好開車?」
    他哈哈笑着說:「等下啊,我先把這個視頻看完,你看這七號踢球的時候褲子都被扒了,還是紅褲衩笑死我了……輸了比賽又露紅內褲,他今晚肯定睡不着!」
    我沒有搭理他,繼續想着接下來的對策。
    回到小區,我看了看時間,距離蘇清河給我打電話已經過去了八分鐘。
    我沒有選擇在自己家門口下車,因爲我已經看見蘇清河的車停在我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提前下車,穿過了綠化帶,來到了樓房後面,我家陽臺就在這邊。
    情況危急,我努力不讓聲音太大,但還是要喊着說:「念之!念之!」
    此時的我和蘇清河隔着一棟樓,只希望他聽不見我的喊聲。
    忽然,一個腦袋從陽臺的欄杆探了出來,念之歪着狗頭看我,哈赤哈赤吐着舌頭。
    我對它說:「買雪糕!」
    「嗷!」
    念之忽然歡快地叫了一聲,飛快地竄走了。
    雖然它聽得懂一些指令,但那僅僅侷限於單次指令。
    「坐下」、「開門」、「去跑腿」,這些都是單次指令,狗的智商很難接受多次指令,所以我沒有和它說開門這個指令。
    我多麼希望它的智商能知道,想出門買雪糕的前提是把門打開。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蘇清河的聲音忽然響起了:「念之!你去哪兒!」
    只見念之的身影竄了出來,飛快朝着小區門口跑去,蘇清河在後面追着,我的小姨子韓若雪也是着急地在後面跑:「快跟緊啊!它沒栓繩,可別讓它丟了!」
    我長吁一口氣,謝天謝地,它是一條知道出門前要先開門的狗。
    趁着他倆離開,我趕緊避開了他們的行車記錄儀,飛快地上了樓,脫下一身衣服藏在了陽臺的洗衣機底下,畢竟我是養狗的人,狗喜歡在家裏亂翻,只有洗衣機縫隙小,狗子鑽不進去。
    這身衣服不能留在家裏,還是要找機會放外面去。
    換好衣服後,我還是先仔細地檢查一下有沒有留下線索,確定沒有以後,我才飛快地把洗髮露和沐浴乳抹一大堆自己身上腦袋上,趕緊衝了個冷水澡。
    等下了樓,蘇清河跟韓若雪站在車旁,給念之喂着雪糕喫。
    念之應該是熱壞了,大口大口舔着雪糕,搖着尾巴表現得很開心。
    我喫驚地說:「我就說門怎麼開了,原來唸之跑出來了。」
    韓若雪摸着狗頭,笑呵呵地說:「它大半夜想喫雪糕了,就跑到小店門口等着,多虧我和清河追出去看。」
    我冷冷地說:「念之,我同意你去買雪糕了麼?誰讓你亂開的門?」
    念之聽出我的語氣不對,也不敢喫雪糕了,它委屈地趴在地上,尾巴也不敢搖了。
    蘇清河勸道:「算了,它又不懂事。」
    「隨意亂開門,以後要是因爲你遭賊了怎麼辦……」我打了一下念之的狗頭,冷聲道,「蠢狗!」
    念之嗚嗚地叫着,眼裏全是委屈和迷茫。
    韓若雪連忙摸着狗頭:「哎呀不要怪它了,它是做錯了,以後你記得把門倒鎖,重新好好教它嘛,你看它都委屈得不敢喫了。念之……以後就算貪喫也不可以犯錯哦。」
    我冷冷地說:「回去!」
    我牽着念之的項圈,帶它回到家中,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狗頭:「乖孩子。」
    狗不記仇,馬上又開心地搖起了尾巴,對我哈赤哈赤吐着舌頭。
    我將念之鎖在家裏,然後下了樓,坐上了蘇清河的車。
    他發動了車子,疑惑地說:「怎麼我連着兩次來你家,念之都自己不栓繩就跑出來了?它平時也不是這麼不聽話的狗。」
    我強壯鎮定:「說明你們平時把它寵壞了,它仗着你們在就不聽話。」
    「這怎麼是我們寵壞的呢……」韓若雪說,「主要是因爲你這些天都窩在家裏不帶它出去玩,所以它發現我們來了就特別激動。」
    我用眼角餘光觀察着蘇清河,他說:「應該是的,狗畢竟不是貓,不能悶壞了。」
    我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問:「怎麼突然來接我?」
    「爲了哄她,帶她到附近買麻薯。這大半夜的,只有你家附近的甜品店還開業。」
    「哦,走吧。」
    蘇清河開着車,韓若雪則是放起了歡快的歌,跟着哼哼唱唱。
    我的小姨子韓若雪,每次看見她,都會有一種妻子還活着的感覺。
    其實她倆雖然是雙胞胎,但風格很不一樣。
    我妻子韓輕月溫文爾雅,不太喜歡打扮,說話輕聲細語,很少有什麼興趣愛好,休息日時總是喜歡捧着一本書閱讀,或者去參加一些公益活動。她也有調皮的時候,但只會在我面前調皮。
    韓若雪就不同了,她對誰都是大大咧咧的,追求時尚,像個小精靈那樣有趣。讀書對她而言是不可能的,她就喜歡拉着我們去看動作片、恐怖片、喜劇片,很沒有女神形象。
    蘇清河的電話忽然響起,藍牙電話讓音樂立即斷了,韓若雪委屈地說:「我正要唱到副歌部分……」
    蘇清河看了眼屏幕:「隊長的電話。」
    韓若雪更委屈了:「又要加班嗎?」
    「不一定。」
    他接通電話,車內立即響起了男人的電話:「清河,在睡覺嗎?」
    「怎麼了?」
    「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案,目前受害者報警,犯罪嫌疑人重傷送往醫院搶救,地址是寧興花園1號樓802號房。」
    我心裏一驚,就是我剛犯下的案子。
    「等下……你說嫌疑人重傷,受害者報警?」
    「對,你要是有情況的話可以不用來,這邊現場控制住了,弟兄們正在調查取證。」
    「我在陪若雪喫飯,之前那案子破了,你說我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我今晚就沒早睡想陪她。」
    「那你還是別來了,免得這丫頭到時候又要咋咋呼呼的。她和她姐就是不一樣,你看她姐老公以前是交警隊的,人家隊裏都叫她女神。再看你家若雪,隊裏都叫她狗崽子。同樣是姐妹還同一個模樣,就你家的天天事兒逼……」
    蘇清河開着車,用力地吞了口唾沫:「隊長,我在開車公放,她坐在我旁邊。」
    「你先別來了!看搶救情況再決定叫不叫你!」
    那邊立即掛斷了電話,韓若雪微笑地看着他:「不去加班嗎?你不是你們隊裏的王牌嗎,有案子不叫你去?」
    「先……先不去,看情況而定。」
    「嗯呢,那我這個狗崽子和事兒逼的結合體能繼續聽歌了嗎?」
    「你別在意,隊長他瞎說的。」
    「下次我再找他算賬!」
    我開始回想剛纔的案件。
    爬進窗戶後,我特意將螺絲和鉚釘都收進了口袋。
    那雙鞋子我特意擦過,還有我爬進窗戶時,都是儘量用手肘,而且故意用身體衣服摩擦過窗臺。
    還有木棍和臉盆,我也都擦拭過指紋,就連關上浴室的水龍頭時,我都記得順手拿毛巾擦兩下。
    應該是不會留下線索的。
    來到攤位坐下來後,蘇清河給我倒了杯飲料,他忽然問我:「正好今晚聚在一起,不如你仔細和我說說,範正豪出事前,你具體和他聊了些什麼東西?」
    韓若雪當場不樂意了:「狗!真狗!蘇老狗!說好一起喫飯,你沒在那邊加班,卻在這兒加班?」
    蘇清河嚴肅地說:「目前陳識依然還是範正豪失蹤案的嫌疑人,我希望能證明他的清白。」
    我隨口說:「我就是讓他不要再犯了,希望他珍惜這次代價。」
    韓若雪突然拍了下桌子,氣呼呼地說:「不是有消息說他離開前喝了酒嗎?他撞死了我姐姐,卻根本沒有學會教訓!我看他最好是半路出事纔好,最好是開車墜落懸崖摔死、掉進大海淹死、撞斷電線杆然後被電線杆壓死!我真不明白你們爲啥要找那樣的人渣,最好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具屍體!」
    韓若雪氣得把臉鼓起來,蘇清河忽然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戳了一下,韓若雪氣得揮手:「不讓你戳!給狗戳都不給你戳!」
    她又鼓起臉,蘇清河忽然轉頭問我:「方便把念之帶來一下嗎?」
    韓若雪沒忍住笑了,此時老闆上了菜,一大盤的烤串。
    她忽然表現出神祕兮兮的樣子:「快喫哦,記得細嚼慢嚥,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驚喜?
    我看了一眼鐵盤,上邊的籤子都對着韓若雪的方向,只有一串烤大腰子對準了蘇清河的方向。韓若雪特意推了一下盤子,將那串腰子推到他面前。
    很明顯,這腰子是有問題的。
    我們喫了起來,卻沒有人去動那串烤大腰子。
    韓若雪有些着急,忍不住對蘇清河說:「你看你老是加班,喫點腰子補補,我老覺得你腎虛。」
    蘇清河哦了一聲,伸手去拿比較遠的腰子,韓若雪又急了:「哎呀你面前就有一串腰子,你爲什麼不去動它?」
    「感覺有詐。」
    「你給我喫這串!」
    韓若雪氣呼呼地把腰子遞給蘇清河,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咬了兩口,然後喫出了一個戒指。
    「哎呀,想不到你喫個飯連戒指都準備好了……」韓若雪立即『做作』得滿臉羞澀,「既然你那麼有誠意……那……那好吧!」
    她牽起了蘇清河的手,笑嘻嘻地說:「娶我吧!領證吧!」
    蘇清河不慌不忙地把戒指放在桌上,他平靜地說:「第一,你知不知道戒指塞燒烤裏很燙嘴?」
    「我……我以爲你喫之前會呼呼嘛!」
    「第二,什麼人會把戒指放在腰子裏求婚?」
    韓若雪立即滿臉委屈:「那能怪我嗎?以前我也是放在蛋糕裏或者餃子裏的,誰知道你每次都拒絕。我就想你不愛甜品,但是挺喜歡喫腰子嘛,於是就……」
    我被他倆逗樂了。
    心情也好了一些。
    蘇清河輕輕地說:「我不是拒絕你,我只是希望能再緩緩,我還沒做好準備。」
    「我懂了,你就是想玩弄我年輕的心靈和身子……」韓若雪撅起了嘴,「你就是想等哪天玩膩以後,你再去找個新的小妹妹!」
    我沒插話,我知道韓若雪經常和蘇清河各種花式求婚。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整整有八年。
    她此時表面上用調皮的語氣說話,但心裏肯定是不滿的。
    但凡一個女孩能有點退路,就不會做出把求婚戒指塞進烤大腰子這種事。
    蘇清河很溫柔地捧着韓若雪的手,輕聲說:「我對你的愛從未改變過,只是我確實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再等我想想,等我做好準備了,我會主動和你求婚。」
    他還在說話,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聽了兩句,緊緊皺起了眉頭。
    原本韓若雪還在生氣,但看見他的表情,立即說:「還是要加班嗎?你先多喫點再去吧。」
    蘇清河依然緊皺着眉頭,他沒理會韓若雪,而是轉頭問我:「你剛纔回去之後,一直在屋內?」
    「對,怎麼了?」
    「有什麼能證明你在家裏?」
    我陷入了沉思,韓若雪則是問:「幹嘛突然質問姐夫?就算你要問的是那範正豪的事情,也不該現在質問他吧?」
    蘇清河說:「剛纔我隊長打來電話,犯罪嫌疑人沒救過來,在醫院死了。而且查明瞭死者身份,就是劉東凱……據報案者說,她當時受到劉東凱的入室搶劫,是一個陌生男子闖入屋內攻擊了劉東凱。你剛纔與他發生過矛盾,我想問清楚你剛纔都在哪兒。」
    我說:「就因爲我和那種人渣發生過矛盾,所以懷疑到了我的頭上?像那種敗類,與他有矛盾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
    「你知道這種話對警察而言沒有意義,我只想問你有沒有不在場證明。你說你都在家裏,那你如何證明自己?如果不能證明的話,希望你能跟我回局裏接受調查。」
    韓若雪喫驚地說:「你瘋了吧!姐夫現在不是跟我們一起喫宵夜嗎?而且我們過去的時候他還在洗澡,你把人家叫出來喫宵夜,現在還要帶他去接受調查,你乾的是人事嗎?」
    蘇清河嚴肅地說:「我的本意並不是想調查,而是想證明陳識的清白。」
    我對韓若雪說:「沒事,這是他應該做的。」
    蘇清河問:「陳識你告訴我,剛纔我們分開的那段時間,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說:「我躺在家裏陪念之。」
    「這不是不在場證明,念之沒有辦法做你的證人,還有沒有其他的不在場證明?」
    我回想起三輪車師傅拿着的手機,隨後道:「看球賽。」
    「什麼球賽?」
    「省臺的省內大學生足球聯賽。」
    「你現在不準動你的手機……」蘇清河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隨後說,「比賽中有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東西?」
    我說:「7號進攻的時候很有趣,敵方想要防守,卻不小心把他的褲子扒了下來。我當時沒忍住笑了,因爲他穿的是紅色內褲,我還和念之嘟噥了一句這傢伙本命年。」
    「兩隊比分是多少?」
    「一比二。」
    「還有呢?」
    「沒了,整場比賽其實挺無聊的,我邊看邊陪念之,沒有用心去瞧。如果說還有什麼要記着的,那就是踢進決勝球的時候,當時那個男的解說員都喊破音了,感覺喊得挺歇斯底里。」
    「唔……這個要等我看了重播才能知道。」
    韓若雪不耐煩地問:「可以了吧?姐夫都說了這麼多,難道還不能證明他在家看電視?」
    蘇清河嚴肅地與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接下來你把手機交給我,我要去你小區查一下監控錄像。」
    「哦,隨意。」
    「那與我走吧。」
    韓若雪問:「我們不喫了嗎?」
    「不喫了,我先去陳識的小區看看,然後再去現場,你打包回去喫,記得早點睡。」
    「哦……」
    韓若雪有些失望地低下頭,拿出了消毒溼巾,小心翼翼地將那戒指擦擦。
    我瞭解她,估計不出幾天的功夫,這個送不出的戒指又要被她拿來求婚。
    我坐上了車,等車子啓動後,我對蘇清河問:「這是她第十次求婚了吧?」
    「第十七次,她在你們看不見的時候也總求婚。」
    我交出了自己的手機:「你自己的戒指呢?」
    他開着車,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從來都放在身上,她喜歡丟三落四,老在家裏翻東西,我怕放家裏遲早有一天被她發現了。」
    我打開小盒子,裏面躺着一枚精美的鑽戒。
    韓若雪從來不知道,蘇清河早已準備求婚了。
    那是他存了好久的獎金買的。
    記得剛開始時他很不好意思,來求助我和妻子幫忙挑選,畢竟是雙胞胎姐妹,找她挑選會更有效果。
    當時戒指有些貴,是他不能承擔的價格,我們提出借錢給他,他卻很一本正經地和老闆談,希望能分期購買。人家老闆不樂意,他就把錢先存在老闆那當預訂,說等存夠了錢來拿。
    之後他每次發獎金,都會偷偷和韓若雪虛報工資,一點一點存着,終於買了下來。
    可買下來之後,他卻從未把戒指交出去。
    我問他:「戒指買了這麼多年,爲什麼還不求婚?」
    蘇清嘆了口氣:「沒做好準備。」
    「怎麼說?」
    「有陣子是打算求婚的,然後發生了些事情,我從未和若雪說過。」
    蘇清河小心翼翼地收起戒指,繼續說:「有次我錯過了她的生日,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當時出任務去了,要跨省去抓人,那時候把她氣得不輕。不過還好,她一直很支持你的工作,生氣也只是嘴上說說。」
    蘇清河苦笑:「其實那次我根本沒出差……在求婚的前兩天,我們突然要緊急出動,本來是一隊那邊查個案子,誰知道順藤摸瓜查到了製毒窩點。毒販子往往最極端,我們不清楚他們的具體人數,決定立即全體出動。」
    警察抓人是這樣,儘量採取人海戰術。
    通常在出任務時,會提前做好人數高於犯人數倍的準備。
    因爲不能讓犯人有機會逃跑,而且人數要是不夠多,往往警方容易發生傷亡事件,那是誰都不願意看見的。
    有時候看到英勇警察犧牲,大多都是突發狀況,在準備不夠完善的情況下遇見了罪犯。那對於警方和社會,都是極其悲痛的事情,所以捉人通常採用人海戰術,那可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
    我問:「結果如何?」
    蘇清河輕聲說:「敵人可能持有危險武器,當時要有人去砸開大門,那是最危險的任務,由特警隊打先鋒,我們則是封鎖各個通道出入口,以及爲他們做掩護。那些犯罪分子躲在一個農村小屋,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小屋上,我卻發現了村外道路旁一處老式茅廁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
    「我看見有人從裏面出來,那老式茅廁最多隻有兩個坑位,卻有四個人從裏邊走出來,我覺得不對勁上前詢問,卻遭遇了犯罪分子的槍械襲擊。原來他們早已經挖了簡陋的地道,一羣人也不嫌髒,從茅廁裏邊爬出來。」
    他開着車,表情變得有些扭曲:「我們開啓了一輪槍戰,可當時是在山路上,我們連車子都開不上來,僅有的防護都給了打先鋒的隊伍。犯罪分子利用茅廁進行掩護,我的二隊卻身處在空地之上,四周只有野草,連棵樹木都沒有!」
    我心裏一驚,完全可以想象出當時的絕望。
    「我們沒有逃,一邊呼叫支援,一邊仗着人數多進行火力壓制。可畢竟沒有防護,你敢相信嗎?他們連手榴彈都有。雖然只有一枚不知年代多久的手榴彈,但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場景。你記得以前我們隊的小葉嗎?他才畢業一年多。我親眼看着他被炸掉了半個身子,他滿身是血在地上爬,腸子都掉出來了。他和我說……他說隊長,好痛啊,送我去醫院好不好,我不想死……」
    我咬着嘴脣,總覺得彷彿被什麼揪住了心。
    蘇清河呢喃着說:「我沒能送他去醫院,我只能對着對講機罵髒話,讓支援他媽的趕快來。我看着他們倒下,說出來不要笑,我當時甚至想躺在地上裝死。可我沒有,我知道戴上警徽的責任,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共事的戰友一個又一個倒了下去,我明明想裝死,卻還是衝了上去。我當時的想法很極端,我想這些人是我發現的,是我害了大家,還不如用我的身體去擋子彈,只有這樣才能贖罪。」
    我問:「結果呢?」
    「結果我衝上去的時候,那瞄準我的犯罪分子被爆頭了,原來是特警隊趕來了。很可笑吧?我們豁出了性命衝上去,最後我們沒有擊斃任何一個犯人,全是特警隊擊斃和拿下的。」
    我搖頭說:「不可笑,人們電視看多了,總以爲警察很能打,其實大多數警察也只是普通人,也只是血肉之軀。你們和特警隊畢竟不同,裝備的差距擺在那兒。」
    蘇清河說:「局裏也說不清我到底是功是過,是我發現了那些犯罪分子,讓他們沒能借助暗道逃走。可我帶的隊卻死傷過半……我當時真的不計較功與過,有人來安慰我,讓我不要太自責,可我就是忘不掉他們的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卻就這麼倒下了。那時我沒去出差,我躲在賓館裏,就忍不住哭,一直掉眼淚,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說。」
    我問:「我怎麼沒聽說這件事?我一直以爲你當時真的去跨省出差了,我是有從其他交警那耳聞一些消息,聽說二隊出過事,但想到你不在,還爲你慶幸過。」
    蘇清河苦笑道:「是我拜託隊長幫我瞞着的,我說案件反正解決了,我的那部分除了彙報上頭要仔細,其他渠道不要那麼詳細好不好?別清清楚楚寫出刑警二隊蘇清河,就概括爲某警員好不好?他同意了……我不想讓你們知道,我怕若雪會嚇壞。」
    我嘆氣道:「你辛苦了。」
    他說:「那件事以後,我們有去慰問同事家屬,看着他們的家人悲痛欲絕,我才明白了這份工作究竟有多麼沉重。我開始害怕,你看若雪總是吊兒郎當的,其實心思比誰都細膩。如果我和她求婚了,如果她答應了,然後我沒了……我又怎麼忍心讓她做一個未亡人?」
    「所以你就一直沒求婚嗎?」
    「對,我一直做好了爲國捐軀的準備,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以前我出任務的時候,雖然會緊張會嚴謹,但是從來沒害怕過。現在我出任務會害怕,因爲我知道若雪在等我回家。」
    我深吸一口氣。
    未亡人。
    我又何嘗不是個未亡人?
    我說:「你遲早還是要和她攤牌的,你們在一起八年了,你也看見她有多着急。這丫頭容易害怕,你拖得越久,她就越害怕。你總說等你做好準備,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做好準備?」
    蘇清河說:「其實自從輕月出事後,我開始更害怕這種事。我看見了你是如何墮落的,也看見了你的悲痛難過。再緩緩吧……也許某天我就想通了,其實不瞞你說,我想調離前線了。她總覺得我要離開她,可其實我比誰都想守護她。」
    「調離前線?在你身處刑警隊立下這麼多功勞的前提下?」
    「嗯,我想去坐辦公室了。這些年來抓了不少犯人,有時候回望一下,覺得自己做得真的很多很多。也許我是個沒出息的人,我想爲了若雪歇一歇。以後朝九晚五,好好和她相伴。」
    我輕聲說:「你不是沒出息的人,你做得夠多了。」
    蘇清河停下了車:「先調查你再說,我們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順便去你家坐坐,查看一下情況。」
    「你不急着去現場?」
    「那邊有同事控制取證,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想先證明你的清白。只要連我都查不出什麼,別人自然也懷疑不到你頭上。」
    我立即有些緊張——作案時的衣服可還藏在我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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