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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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歲的時候,被家裏的保姆偷出來,賣到了偏僻的小山村。
他們本以爲四歲的我,根本記不得事,其實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拐賣我的人!
長大以後,我可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
1
這裏是三溪村。
村子裏的大部分的孩子,女人,都是從外面拐賣進來的。
有的打了半輩子光棍的單身漢缺老婆,就花錢從外面拐女人。
有的人家生不出孩子,就花錢讓人找合適的低齡嬰童。不同的組合模式,兩個兒子組合,一兒一女組合。
我的養父母,爲了想要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從人販子那裏先後把我和一個一歲出頭的小男孩買回了家。
剛到這裏的時候,他們把我關在了豬棚裏,任由我哭得死去活來,他們也無動於衷,強迫我接受以後他們就是我的父母的事實。
整整七天,每天只給我半個饅頭,一碗水。
我餓得頭暈眼花,大小便都是在豬棚裏解決。
直到最後我餓得沒有半點力氣了,渾身又髒又臭,認命地朝豬棚外喊了一聲,「爸爸,媽媽……」
他們才把我放出來,用力揪着我的耳朵告訴我,「以後你就叫許月了,好好聽爸媽的話,不然還有你苦頭喫。」
我懵懵懂懂的應了是,同時把我的本名蘇茜,牢牢地記在心上。
沒過多久,村子裏最大的人販子,也是潛伏在我家數月的保姆——趙姨,她喜笑顏開的抱着一個小孩來到我養父母家。
「許哥,許嫂子,我把小子給你們帶回來了,你們檢查一下,沒問題,就把錢付了。」一進門,她毫無顧忌地扯着嗓子大聲喊,彷彿她賣的不是一個孩子,只是一件普通的貨物。
我躲在門背後,看着養母把小孩的褲子扒下來,確認是個帶把的後,養父咬牙掏出準備好的一疊紅票票,遞給了趙姨,算是要了這個男孩。
趙姨笑眯眯地收下錢,餘光瞥到門後躲着的我時,斂了斂神色,「許哥,那女娃娃沒給你們找事吧?還聽話,順心吧?」
「是個好的。」養父點點頭。
從來到這裏以後,除了一開始哭鬧了幾天,後面我都老老實實的喊他們爸媽,主動替他們分擔家裏的活計。
白天,我會幫養母擇菜,做簡單的家務活。晚上,我會貼心的爲養父洗腳,不嫌棄他一腿的污泥,替他搓腳。
我表現得既乖巧,又懂事,換來了他們對我的滿意和信任。
趙姨毫不吝嗇地向我養父母傳授經驗,「要是不聽話,就狠狠打一頓,她就老實了。現在你們有了小兒子,這丫頭還能幫你們帶帶孩子。等她長大了,又可以換一筆彩禮錢,要個女兒,你們不會虧本的。」
「那是。我相中了你哥家的兒子,都定好了娃娃親呢。」大概是想到了鉅額的彩禮錢,養父笑得合不攏嘴。
聽言,趙姨震驚得睜大了眼,隨後又朝我投來一個同情的眼神,嘴上她還是場面話地說了一句,「蠻好的,我哥是村長,不會虧待了你們家的,你們以後有的福享呢。」
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當時她那個同情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2
其實我的養父母根本不喜歡小孩,他們買孩子,僅僅是爲了傳宗接代。
他們買下那個小男孩後,根本沒想着自己撫養,而是冷漠地把他扔給當時只有四歲的我。
養母盯着我,語氣裏蓄滿了威脅,「我們家不養閒人,如果你沒有好好把弟弟帶大,他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也沒有活在這個家的必要了。」
不想再被關進豬棚,我只能表現得聽話乖巧。少挨一頓餓,免去一頓打,對當時的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那天晚上,一歲出頭的小孩子,剛到陌生的環境,一放到牀上就落地炸,整夜整夜地大聲啼哭,不肯入睡。
養父母漠不關心,安心理得的睡在裏間。
我只能在夜色下的院子裏,一邊揹着弟弟,一邊唱着睡眠曲哄他。
後來的時光裏,也是我餵我弟弟喫飯,笨拙地給他換屎換尿。一些不熟練的事情,也漸漸在時間裏,變得熟練、習慣。
八歲的時候,我有了想要上學的概念。
因爲只有讀書識字了,知識可以成爲我的武器,讓我有機會逃出這個小山村。
我壯着膽子,戰戰兢兢地向養父母提出我想象那些男孩子一樣,去村裏的學校讀書。
還沒等我說完,養父一巴掌猝不及防地揮在我的臉頰上,我的嘴角立刻溢出血色,半邊臉高高的腫起來。
饒是這些年挨慣了打,此刻耳朵裏依然傳來一陣陣耳鳴。
「不知感恩的狗東西,還敢向我提要求?你不過是個賠錢貨,以後都是別人家的人,還想讀書?做夢去吧!」養父朝着我大罵,對着我就是一頓不客氣地拳打腳踢。
如同這些年,他不高興或者喝醉了酒時一樣,拿我當他的出氣筒。
密集的拳頭如同雨點打在我的身上,這種疼痛感,甚至讓我有點麻木了。
我蜷縮在角落裏,使勁護住頭。
正在這時,我弟弟從外面衝進來,小小的人兒張開雙手,擋在我養父面前,童稚的嗓音很固執的道,「你不準打我姐姐!你是壞人!」
暴怒的養父並沒有心軟,直接一腳將我弟弟踢開,「你又算哪根蔥,還敢管老子。」
哪怕剛纔養父打我,我都沒有哭。
可看到我弟弟捂着胸口,喫痛地躺在地上,我的眼淚瞬時奪眶而出。
「爸爸,我是要嫁出去的女兒不假,但許星以後是要給你養老送終的,等你老了,不能動了,你還要指望他來伺候你。你不能打他,他都會記得的。」我紅着眼眶跪在地上,抓着養父的褲腿,聲淚俱下地勸道。
聽到我的話,養父明顯遲疑了,他撒氣似的踢了一腳身邊的木椅,往外出去了。
等養父走遠了,我連忙扶起我弟,又心疼又惱火,「以後他打我,你不要來幫我,不要這麼傻。」
許星抬起小手,替我擦了擦眼淚,小小的年紀,語氣卻十分認真,「姐,我長大了,要保護你。」
我吸了吸鼻子,沒吭聲。
「姐,等我七歲了,他們會送我去唸書,我會好好學的,放學後我來教你,好不好?」我弟捧着我的手,小聲的道。
「好。」我含着淚點頭。
許星算是孩子裏開口晚的,小時候是我教他說話,他開口的第一句叫的是姐姐。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牙牙學語的姐姐、姐姐的喊我。
長大後,卻變成了他來教我認字,讀書。
3
十四歲那年,我見到了養父母給我定下的娃娃親對象。
村長家的傻兒子,小時候因爲一場高熱,燒壞了腦子。村長一直把他養在縣城裏,到處尋找醫生給他治病。
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今年他回到了三溪村生活。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擼起手袖正在下地幹活。
「媳婦兒。」一雙手猛地從身後抱住了我的腰,頭貼在了我後背。
我嚇壞了,鋤頭都掉在了地裏。
使勁掰開對方的手,我轉身,往後退了幾步,纔看清他是村長的兒子——趙路。
「你要做什麼?」
趙路嘴邊流着口水,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媳婦兒,你長得真好看。我爹說,等你十八了,你就是我真正的媳婦兒了。」
看着眼前的傻子,我內心一陣惡寒。
養父母把我買來,小時候是讓我幫他們幹活了,照顧弟弟;長大了,就順手把我賣給傻子換一筆高昂的嫁妝。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的可真響!
「媳婦兒,你怎麼不說話呀?你什麼時候十八歲呀?明天還是後天?」趙路見我沒吱聲,嬉皮笑臉地靠近我幾步。
他一靠近,我頓時聞到他身上的尿騷味,低頭一看,才發現他一條褲腿全溼透了。
他居然尿褲子了。
「你快回家去,褲子溼了,會生病的。」我沒好氣地趕他走。
「媳婦兒,我娘說以後你要伺候我洗澡、穿衣服、喫飯。」趙路完全沒有褲子尿溼的尷尬,笑嘻嘻的壓低聲音道,「我娘還說,你頭胎要給我生個男娃,如果是女娃,娘就要我往死裏打你。」
聞言,我猛地抬頭,死死地盯住他。
真想一拳頭砸在他的臉上,但是我知道,現在的我還不可以這麼做。
「那你媳婦的話,你聽不聽?」我好脾氣的彎了彎脣角。
「聽。」他乖巧應聲。
「現在回家找你娘給你換褲子去,不然生病了,我會心疼的,乖啊。」我像是撫摸小動物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頂。
他像是聽懂了,「好,我不能讓媳婦兒心疼,嘿嘿。」
說完,他一蹦一跳地往家裏奔去。
我站在田地裏,目光望着村口的方向,還有四年,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這些年,他們打我,罵我,我都表現得順從聽話,但我從來沒有一天,放棄過逃跑的想法。
以前是年齡太小,即使跑出了村子,我不認識路,身上又沒有錢,被他們抓回來,少不了一頓暴打。
可現在該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我扛着鋤頭往家裏走,遠遠地看見幾個五大三粗的村漢,用繩子綁着一個女人回來。
那個女人衣衫襤褸,神情呆滯,被繩子緊緊的捆住,像是一具沒有知覺的牲口似的,被他們扛在肩頭。
「這不是劉瘸子的老婆嗎?她又想跑啊?」有村民認出了那個女人。
「是啊,剛出了村口就被我們抓回來了,好一頓收拾呢。」幾個村漢一臉壞笑。
「孩子都生了,還這麼不安分的想往外跑,真是賤呢。」有人嫌棄的朝那個女人身上吐口水。
我見過那個女人,她叫周靜,剛被拐到村子的時候,穿着一身乾淨的小白裙,長得很仙。
在一羣黑黝黝的村婦裏,完全就是仙女的存在。
聽人說,她以前在城裏當醫生的,很有學識。
當時她反抗得很激烈,被劉瘸子一柺杖敲到腦袋上,鮮血順着她的身體將她的小白裙染得透紅,我到現在都記得。
初次見到她的樣子和她現在的呆滯,完全判若兩人。
我還要趕着回家燒晚飯,不敢多逗留,繼續往家裏趕去。
也是那天夜裏,我第一次來了例假。
我因爲長期的營養不良,又睡眠不足,發育得比別人慢,來例假也算是女生裏比較晚的了。
之前在我弟的生物課本上學過一些生理知識,初次碰到這事,我還不算太慌亂。
匆匆忙忙把一些舊衣服,裁剪成一塊長方形的布條,代替月事布墊在褲子裏。髒了以後,洗洗乾淨又能重複使用。
當天晚上,這事就被我養父知道了。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不由分說就把我從牀上拖起來,一腳踹到地上。
「我說怎麼今天輸了那麼多錢,原來是你這個喪門星,給我們家帶了血光之災!」養父指着我惡狠狠地罵道。
我腦袋一陣暈眩,本來就痛的小腹現在更是沒有了知覺。
我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口裏殘留着血腥味。
「賤人,廢物,老子恨不得現在就把你賣了!」養父朝我吐了口唾沫,歪歪扭扭地摔門而出。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我和許星都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許星也被驚醒了,他從牀上跳下來,紅着眼就要衝出去。
「姐,我跟這老東西拼了!」
我趕緊拉住他,搖搖頭,告訴他我們再忍忍。
許星此時只有十一歲,個子比我還矮,他現在如何出去跟養父拼命?
4
然而我的沉默換來的卻是養父的變本加厲,他每次喝完酒或者跟村民打麻將輸了錢,都會把怒火發泄到我身上,對我一陣拳打腳踢。
這一切都來得突兀,又似乎合情合理。
我明白,我在我所謂的養父母眼中,其實跟牲口沒有什麼區別,養父發現了一個發泄怒氣的途徑,自然樂此不疲。
隨着我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許星看出我的異樣,緊張地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我沒事。」不想讓他擔心,更不想連累他。
在這個家,許星是我唯一的牽掛。
「姐,等我長大考上大學,我們一起逃吧。這個村子就是個喫人的村子,我們不能在這裏待下去!」許星附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輕輕地和我說。
「噓!」我小心地看了一眼門外,見沒有人,才放心下來。「許星,以後這樣的話你就爛在肚子裏,這件事我自有辦法。」
5
這天,我搬着農具正往田地裏走時,趙路已經早早地端坐在田埂上,像是在等我。
「媳婦兒!」見到我,他雙目一亮,丟了手裏無聊把玩的狗尾巴草,飛快地朝我奔過來。
一改之前的嫌棄,我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你特意在這裏等我?」
趙路憨憨的點頭。
我笑了笑,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把早上從山上摘來的新鮮果子,遞給趙路,「送給你喫的,嘗一嘗甜不甜。」
趙路接過,狼吞虎嚥地把幾顆果子塞進嘴裏,「媳婦兒,你對我真好。」
「現在我們還沒有結婚,你還不能叫我媳婦兒,這樣別人會笑話你的,暫時先叫我小月吧。」我一邊鋤地,一邊和他閒聊。
趙路一口答應,「小月,小月,你的名字真好聽。」
我沒吱聲,這是養父母給我取的名字,我一點也不喜歡。我的本名叫蘇茜,我一直沒有忘記。
短短幾分鐘,趙路把我給他的果子喫得一乾二淨,一副嘴饞的樣子望着我,「小月,我還想喫果子!」
我搖搖頭,告訴他田地裏人多眼雜,我不方便每天給他帶果子。和他約定好,讓他以後每天晚上來我家後面的小樹林找我,我從山上摘好果子等他。
接下來的日子,趙路如約的每晚守在小樹林等我出現,我給他帶果子時,也會和他短暫的敘一會兒話。
而我養父最近酗酒的越來越厲害。
有一次,我在喫飯,他嫌我多夾了一根青菜,毫不客氣的用手中的碗狠狠地砸在我的額頭上。
我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許星這時候在學校上學,家裏沒人爲我說話。
養母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心安理得地喫着我做的午飯。
我只能捂着頭,默默地回房間包紮。
我知道,這樣的日子我不能在熬下去了,不然沒等我成年,就會被他打死。
6
晚飯後,我獨自來到了小樹林。
夜深人靜的地方,此刻,趙路已經等在那裏了。
「媳婦兒,你來了。」見到我出現,趙路傻呵呵地笑起來,就要過來抱我。
我彎下腰,堪堪閃躲開,「趙路,我們今天來玩個遊戲可好?」
「好呀好呀!」趙路高興地拍手。
我指了指我家後院的那條小路,對趙路說道,「我們今天來玩捉迷藏遊戲,一會兒我會躲在那裏,你來找我吧。」
雖然是這麼簡單的小遊戲,甚至我把藏身之地都告訴了他,可他依然如孩童般開心,迫不及待地就要來找我。
「不急,待會我們在開始。」等待了一會兒,我掐準時間,朝我家後院的小路走去。
不出所料,我在這裏碰到了醉酒回來的養父。
他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朝我走來。
「爸。」我叫了一句。
他抬頭看見我,立刻怒道,「你這個賤人,我說今天怎麼又輸錢了,碰見你就沒好事,給我去死!」
說罷,他便拿着酒瓶子朝我砸來。
    我連忙往後退,「爸,你別打我,我會哭的!救命啊!有人想要欺負我!」
話落,我當真委屈地大聲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救命。
「還敢跑,老子打死你!」
養父罵罵咧咧地朝我追來,然而還沒等他有新的動作,砰地一聲悶響,他喫痛地叫了一聲,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在他身後,站着的是舉着石塊,驚惶無措的趙路。
養父沒有被完全砸暈,趴在地上,嘴裏沒有好詞的叫罵着,一點點地掙扎着要起身。
我連忙揉着眼角,流着眼淚朝趙路喊,「救命啊……趙路,有人欺負我,欺負你的媳婦兒。做老公的,一定要保護好媳婦兒!」
趙路如同聽到了指令似的,下意識地抓起石塊,再一次朝着養父的後腦勺和頸椎部位,重重砸去,一下又一下,毫不手軟。
直到養父一動不動地趴着,不再吭聲,我才拉住了趙路,「趙路,不好,你殺人了!」
7
聽到殺人的字眼,趙路也受到了驚嚇,手裏的石塊慌的掉在了地上。
一米八的大個子,蹲在角落裏抱着頭,慌慌張張地哭嚷着,「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我沒管他,伸手去探了探養父的鼻息,還是活的。
但這樣,已經足夠了。
不枉費這一個月來,我每天晚上和傻子在小樹林裏見面。
我耐心地教他,如果碰到有人欺負他的媳婦兒,他一定要第一時間保護他的女人。
反覆的指導他,用石塊砸人體的哪個部位傷害性最大,而且這段時間,通過獎勵他果子,我重複地讓他演練這些動作,形成條件反射。
這塊石頭也是我提前放在路邊的,今晚特意跟他玩捉迷藏,撞見我被養父欺負的畫面,促使他動手。
「一會你什麼都別說,由我來說,我會幫你的!」
看到遠處有幾道手電筒的光朝着我家的方向照過來,我蹲下身,匆匆和趙路囑咐。
我和趙路被帶到了村長家,昏迷的養父是被幾個村漢抬着過去的。
村裏的赤腳醫生翻了翻養父的眼皮,給養父檢查了一番後,對着村長搖了搖頭,「咱們村的治療條件,醫術都太落後了,除非送去城裏的大醫院,不然許哥後半輩子怕是都得躺在牀上了。」
村長摸了摸鬍子,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抱頭蹲在角落裏,不停喃喃自語的趙路,問,「老許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赤腳醫生嘆了一口氣,「我先給許哥簡單包紮下傷口,醒不醒得過來,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跪在堂屋的地磚上,聽到赤腳醫生的話,內心一陣暗喜,趙路真是好樣的。
村長臉上看不出情緒,審視的目光伸向我,「許月,剛纔在小樹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8
我抿了抿脣,一雙眼睛裏蓄了淚,委屈極了,「爸爸讓我晚上去小樹林見他,他要給我檢查身體。他說我要是敢不去,就打死我。」
此話一出,擠在村長家看戲的人紛紛露出古怪的神色。這裏的人都是人精,哪裏猜不到養父是想對我做什麼。
村長很生氣,「他佔你身子了?老許這個混賬,他早就把你許給了我們家趙路!」
我連忙搖頭,「沒有,我爸讓我脫衣服,我不肯,趙路以爲我爸要欺負我,用石頭砸傷了我爸。我爸說趙路是個傻子,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村長惱怒的冷哼了一聲,目光移向角落裏的趙路,「趙路,是不是許月說的這樣?」
趙路捂着頭,滿臉痛苦,應景地嘟囔着,「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不,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正在此時,聽聞消息的養母和我弟趕了過來。
養母撲到昏迷不醒的養父身邊,哭成了淚人,「哎呀,我家老頭子啊,你快醒醒,我們家不能沒有你……是哪個挨千刀的把你砸成這樣,這要我們娘仨怎麼活。」
村長臉上隱忍着怒氣,但礙於衆人在場,半是警告半是安撫的道,「這件事我已經問清楚了,是老許的錯,趙路不過是出手解圍,救了他未來的媳婦兒。」
養母一聽,震驚得連哭都哭不出來,「村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家許月的彩禮,我會再多給一倍。這件事,私了。」村長的語氣冷漠至極,說完,揮手讓衆人散去。
「那我們老頭子就白捱了這傷?」養母擦了擦淚,不敢置信。
村長向來在村子裏發號施令慣了,語氣不容置喙,「許月早就定給了我家,是我家的人,是老許不守規矩在先,你要是敢鬧,我讓你沒好果子喫!在三溪村,這裏我說了算,還有彩禮錢,你也一分錢別想再要!」
養母本身就是一個經不得事的村婦,被村長這麼一恐嚇,只能閉上嘴喫了啞巴虧,不再敢多做糾纏。
此事算是落定了。
我和許星攙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養母回家,村長派得人抬着養父跟在後面。
一到家,村長的人把昏迷的養父放下,前腳剛走。
養母抬起手,毫無預兆地揮手朝我的臉上扇了過來。
我躲閃不及,硬生生捱了這一巴掌,雖然養母不及養父的手勁,但這猛地一下,還是痛得我呲了呲牙。
「你憑什麼要打姐姐!」許星毫不猶豫地推開養母,擋在我的身前維護我。
養母滿臉怒容,咬着牙大罵,「她就是個狐狸精,要不是她,你爸也不會躺在這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你給我讓開,我要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喪門星。」
我摸了摸生疼的臉頰,可以預見這半張臉肯定紅透了,「媽,你也知道爸現在躺那裏不能動了,以後家裏的活計還多着呢,你要是打死我了,這些活誰來幹啊?還有,村長家翻倍的彩禮錢,你不想要了?我勸你還是對我好一點吧。」
不願意再和她廢話,我拉着我弟直接回了房間。
失去養父這個阻力只是第一步,順利逃出村子纔是我的最終目的,眼下還不能和他們徹底撕破臉,我還需要繼續忍耐。
9
半夜,我從家裏出來,偷偷摸到了後面的小路上,把我藏在那裏的一把菜刀拿了回去。
這次利用一個傻子對付養父,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但幸好,我賭贏了。
如果賭輸了,趙路今晚沒有動手,我大不了和養父拼命,同歸於盡。
自從養父躺在牀上不能動以後,家裏失去了勞動力,除了許星下學後會幫我,大部分的農活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日子比以前更辛苦了,但我並不覺得累,比起以前擔驚受怕,天天捱打的日子,我更喜歡現在。
這一日,我照例上山給趙路摘果子。
隱隱約約聽見那邊傳來人哀嚎的聲音,走過去查看時,才發現居然是周靜,她掉進了村民抓捕野豬的陷阱裏。
前幾天聽人說她又逃跑了,原來是躲在山上。
「你沒事吧?」我從揹簍裏翻出繩子,讓她順着繩子爬上來。
等周靜救上來後,我拉開她凌亂的頭髮,才發現她小臉慘白,虛弱的沒有半點血色。
現在大冷天,她僅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短褲,而且渾身又髒又臭,冷的直打哆嗦。
她死灰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沒吱聲。
「你逃跑怎麼不往村口跑,往山上跑是逃不出去的。」我沒嫌棄她身上的臭味,掏出摘來的果子遞給她。
大概是餓極了,她抓過果子直接往嘴裏塞,「往外面跑有十次了,全失敗了,我死心了。逃到山上,只不過是不想再受那非人的折磨。」
她說話時,額頭青筋畢顯,很是激動。
她臉上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到處都是血淋淋的。
短袖短褲外暴露着的手臂、大腿更是沒有一塊好肉,青一塊紫一塊的,甚至在大腿的皮膚上還有一塊燒焦了的烙印。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她,脫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單純想多給她一點溫暖。
那天,她和我說了很多。
我才知道她是個話多的人,如果她沒有被拐賣到這裏,一定是個很開朗健談的女人吧。
她是劉瘸子買來的第二個老婆,劉瘸子上一個老婆在生下女兒後,就被他折磨死了。
三個月前,她也生下了一個女兒。劉瘸子氣炸了,每天對她非打即罵,甚至準備讓她接客,給他討第三個老婆攢錢。
她以前是個醫生,知道以她現在產後虛弱的身體,再遭受種種折磨後,已經活不長了。
躲在山上,不過是想在死前少受幾天的罪。
她斷斷續續地說完,忽然看了我一眼,「你也是被拐來的吧?這裏土著村民豬狗不如,要是我被他們發現,早就被舉報了。」
我點頭。
「你還年輕,有機會一定要逃出去。外面的世界,和這裏真的不一樣,一定要出去看看。」她有氣無力地靠在樹樁,「我沒幾天活頭了,你認識字吧?明天帶一本筆記本,一支筆過來。」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還是答應了,又摘了一些果子放在她身邊,匆匆下山了。
……
次日我上山時,給周靜帶了一身舊棉服和水。
原來她是想在死前,把她之前學過的醫學和藥草知識教給我。
我既震撼又感激,向她叩頭,尊敬地喊了一聲周老師。
在先前我一直想學醫,甚至向村裏的赤腳醫生求助過,但他因爲我是外面拐賣來的孩子,根本不肯傳授我。
但我清楚,醫術可以讓我受用一生。
兩週時間,周靜對我傾囊相助,我也認真做好筆記。 
她教了我很多很多的東西,除了醫學方面的,她還和我描繪了外面世界的美好。
她還給我講了很多童話故事,這些故事,讓我回想起了在我四歲之前,我媽媽也是抱着我,躺在牀邊給我講故事。
她讓我體驗到了久違的母愛。
同時,我發現周靜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大限將至的那天,她白着臉,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往外吐字,「我只有兩個願望,我想逃出去,然後報警解救這裏的人。還有,我那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你有空時替我去看看她。」
我含着淚應下。
她笑了笑,突然迴光返照般的坐起身,伸手給我捲了個漂亮的辮子。
「許月,你是個美人胚子,打扮一下真好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靠在我肩上嚥了氣,像是睡着了一樣。
我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哭。
我的養父母從來沒有誇過我,都是罵我賠錢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但這一誇,卻是永別。
我找了個地方,讓許星上山幫我一起把周老師埋了起來。
我搬了塊石頭,在周老師墳前立了塊無字碑。
處理完一切,我特意去了一趟劉瘸子家。
他和趙姨正站在自家池塘邊敘話,我連忙躲在樹後面偷聽。
「姓趙的,你這拐賣來的女人質量不行,身體差也就算了,淨給我生一些沒用的賠錢貨。」
趙姨撇了撇嘴,「你算是好運的了,咱們村子裏,那麼多人生不出孩子,你有兩個閨女不錯了。」
「那你再給我換個新老婆,那個周靜一看就是個短命的,我都不惜的去找她了,估計不知道躲在哪裏死得透透的了。」
「好,這點損失,到時候我補償你,給你優惠價。」
「……」
正在這時,一個小女孩抱着個嬰兒跑了過來,「爸,妹妹一直在哭,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心上一緊,那個嬰兒應該是周靜的女兒。
劉瘸子冷着臉瞟了一眼啼哭不止的孩子,在抱過孩子的下一秒,竟然直接把孩子丟進了池塘裏。
襁褓裏的嬰兒嚎啕大哭,在水面打了個轉後,一點點地沒入水底。
「誰也不許去救,反正我還要討個新老婆,也沒必要多養個賠錢貨。」劉瘸子沒好氣地冷哼。
趙姨站在邊上,笑了笑,也沒有想要救人的意思。
我捂住嘴,眼淚直流,等嚐到口腔裏的血腥味,才驚覺我的手指已經被咬出血來。
這羣畜生,一條人命在他們眼裏,到底算什麼?
我必須要逃,不,我要終結這個會喫人的村子……
10
在那天之後,利用之前的筆記本,我開始鑽研草藥的相生相剋性,以及一些普通病症的治療辦法。
有哪家孩子生病了,哪家媳婦被打傷殘了,不用他們專門請赤腳醫生,我親自上門,帶着草藥去給他們醫治。
四年時間,我的醫術在村子裏得到證明,有口皆碑。
好些人家都找我去給他們看病,對於收價高昂,水平一般的赤腳醫生,他們反而更信任我。
連常年在外面,每個月就帶『貨』回來一次的趙姨都聽聞了我的事蹟,有一次撞見我在給別家孩子診治,脫口而出,「果真是醫生世家的種,這是有遺傳!」
四歲前,對親生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原來他們的職業是醫生……
我心裏百感交集,面上不動聲色,替孩子塗好藥後,緩緩抬起頭,「趙姨,你說啥呢,我爹孃都是三溪村地地道道的村民。」
趙姨臉色微變,自知失言。
……
我已經十八歲了,因着村長前陣子把趙路送到縣裏去醫治,推遲了辦喜事的時間。
這幾年,養母對我的積怨越來越深。
我處處提防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我出嫁前,她還是按奈不住地想對我使陰招。
喫晚飯的時間,養母破天荒地給我盛飯,親自端到我手裏,「閨女,喫飯吧。」
我笑着接過,回頭時給許星使了個眼神。
許星立即秒懂,「媽,你不能光給姐姐盛飯啊,可不好偏心的。」
在養母轉身再去盛飯時,我快速將她和我的碗做了調換。
我研究了四年醫術,這米飯有沒有問題,我光是聞一聞都清楚,養母居然想拿村子裏的迷藥對付我,這也太小看我了吧。
「許星,今晚你到我房間睡,幫我看着點你爸,這幾天晚上他老是哼哼。」養母毫不知情的端起她面前那碗飯,朝着許星囑咐道。
許星正要拒絕,接收到我的眼神後,沒說什麼,點頭同意了。
我面上淡淡,一言不發地默默喫飯。
直到咚的一聲,養母眼睛一閉,倒在了飯桌上。
「姐?這?」許星疑惑地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淡定極了,「一會把她搬到我牀上,今晚我們睡裏間。」
我不知道許星是什麼時候知道他不是養父母的親生孩子,以前我一直以爲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顯然是我低估了我弟。
夜深,我和許星躲在裏間,果然在後半夜,聽到外面有動靜,一個黑影摸進屋子,熟門熟路地鑽進了我的房間。
原來養母打的這樣的主意……
等聽到那個房間傳出奇奇怪怪的聲音,我讓許星拿棉花塞了耳朵,直接睡下了。
天亮時,一道響亮的巴掌聲和男人的叫罵聲吵醒了我們。
我和許星對視了一眼,前後腳進了我的房間。
村子裏的光棍張二正指着養母破口大罵,又不解氣,狠狠地給了養母兩個耳光。
看到房間裏一片狼藉,我連忙捂住許星的眼睛,無辜的道,「媽,你昨天故意支開我和弟弟,就是爲了這個?」
張二聽了,怒火更加高漲,朝着養母吐了一口唾沫,罵道,「你個死老太婆,真不要臉!自己老公不中用了,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老牛喫嫩草,我一會就讓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
養母捂着紅腫的臉頰,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雙眼瞪向我,「你個沒良心的狐狸精,是你害我!」
「媽,你怎麼又把錯賴到姐姐身上,這都是第幾次了。爸還躺在那裏呢,你就不能忍一忍?」許星適時補刀。
張二更加窩火,一腳踹在養母的胸口,奪門而出,嘴裏嚷着,「真是比喫了蒼蠅還噁心!」
養母羞愧難當,咬牙切齒地捶着胸口,「造孽啊,許月,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我,你不得好死。」
等張二走遠了,我收起臉上的無辜表情,冷漠地看向養母,「這是你害人終害己,我勸你以後省省力氣吧。現在你還得靠我下地幹活養你呢,我勸你別再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養母閉上眼,失魂落魄地靠在牀畔。
張二本來就是村裏的無賴,這件事被他添油加醋,傳得沸沸揚揚,爲此,養母連門都不敢出,成日躲在家裏抹眼淚。
我沒有精力再管她,因爲趙路從縣裏回來了,村長讓我和他下個禮拜就辦喜事。
11
趙路回到村裏,第一時間就往我家裏奔。
我正在搗藥,沒工夫理他。
「媳婦兒,你怎麼不理我呀,你們怎麼都喜歡做藥,臭死了。」趙路悶悶不樂的。
「你們?」我狐疑地看向他。
趙路心無城府,哪裏藏得住祕密,「是啊,我姑也可喜歡在家做藥了,她每次回村裏,都會在晚上把藥倒在村口的井裏,她說是她在造福村民,還讓我保密,我姑說她做好事不留名。」
傻子口裏的姑姑,正是村子裏最大的人販子趙姨。
「你說的是真的?」我問他。
「當然,不信今晚你去村口的井邊守着,她肯定會去。」趙路信誓旦旦。
下個禮拜我和趙路辦喜事,今天趙姨特意提前從城裏回來。
我獎勵地拿了一顆糖果給趙路,暗暗把這件事記下。
當晚,我在井邊蹲點。
正如趙路所說,趙姨穿着一身黑衣黑褲,鬼鬼祟祟地走到井邊,往裏面不知道倒了什麼東西。
趙姨向來謹慎,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地望着。
等她走了半個小時以後,確定她不會再回來了,我才小心翼翼地跑過去看。
收集了一點散落在邊上的藥材碎渣,我仔細聞了聞,這下居然讓我發現了趙姨的驚天祕密。
真是夠惡毒的。
……
轉眼已經到了喜宴的前一天,我穿着一身紅,坐在房間裏。
「姐,我們逃吧,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那個傻子。」許星一臉憤懣地勸我。
我嘆了一口氣,「三溪村通往縣裏的路,七拐八繞的,就算坐車都得三個小時,怎麼逃?這麼跑出去,不是餓死在路上,就是被抓回來讓他們打個半死。」
「那你真要嫁給那個傻子?」許星震驚不已。
「別擔心,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我眯了眯眼睛,附在許星耳邊,低聲說了我的計劃。
……
喜宴當天,熱鬧非常。
村長家辦喜事,幾乎全村的人都趕過來喝喜酒,座無虛席。
按着村裏的舊俗,我和趙路拜了天地和高堂,正要互相對拜時,正喝着喜酒的村民各個面露異樣,人羣混亂地嚷嚷起來。
仔細一看,才發現燈光下,好些個人臉上起了疹子,癢痛難耐。
「癢死了,怎麼回事?」
「莫不是瘟疫吧,癢啊!」
「我們是喝了村長家的喜酒才這樣的,這食物有問題。」
村民情緒激動起來,也不管村長不村長的,什麼不好的詞彙全部罵了出來。
村長一瞧衆人臉上的紅疹,嚇得不輕,生怕是瘟疫,躲避不及的讓所有人先各自回家,他會想辦法解決。
等一些老實點的村民散去後,仍有一批平日不安分,撒潑慣了的人,賴在村長家不肯走。
最後,村長的辦法是讓我去給那些村民診治。
「村長,那這喜事先延後?」我藉機提出要求。
眼下村民鬧成這樣,村長哪裏還顧得上喜宴,自然同意。
一個月的時間,我在各家忙進忙出,爲他們治疹子。
之前我的醫術早就得到他們的認可,這些人自然信我。
我特意選了和村長家之前鬧不愉快的幾戶人家,有意無意地透露,之前親眼看到過趙姨往村口的井裏下藥,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
空口無憑,我約了幾戶人家在幾天後的晚上到井邊蹲點,那天正好和上次趙姨投藥時,時隔一個月。
趙姨在下藥時,當場被村民抓住。
「你們反了啊,我是村長的妹妹,你們要做什麼?」被繩子牢牢捆住的趙姨,沒有半點被人抓包的狼狽,不怕死的大吼大叫。
我當機立斷地抓過那包藥,打開給衆人過目,語出驚人的道,「這包藥是讓男人不孕的藥,趙姨是要我們整個村子斷子絕孫!難怪這些年,村子裏一大半的人生不出孩子,要靠從外面拐孩子,趙姨靠這個生意,賺了多少人家的血汗錢。」
我現在也明白了,三溪村之所以成爲拐賣村,趙姨在這裏最少佔一大半的『功勞』!
此話一出,所有村民都震驚了。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這個村子裏,子嗣是天大的事。趙姨敢在這種事上動手腳,簡直是找死。
羣情激憤,之前早就有人看趙姨不爽,此時對着趙姨就是一通大罵,甚至有人提議把趙姨扔進井裏,讓她和這些不孕藥作伴。
「死丫頭,你胡說,她不過是拐來的孩子,她恨我,恨我們整個村,你們不能聽她的……」趙姨急了,極力地爭辯道。
「我從小在這個村子長大,早把村子當做我的家。至於這包藥是不是避孕藥,去縣裏找個醫生看一下就真相大白了。只是,趙姨,你敢讓大家去驗證嗎?」我面無表情地看着趙姨。
這個女人心太狠了,不僅對外面的人狠,連和她同根相生的村民,她都能下這樣的狠手。
趙姨一聽要去驗證,頓時啞然,這在其他人眼裏,就是默認了。
這邊的動靜鬧大,村長裹着大衣,急匆匆地趕到,「許月,這些事情都是你搞出來的吧?你竟然讓你弟弟唆使趙路在喜宴上給村民下藥,讓大家起疹子,現在栽贓給我妹,你是想死了吧?」
12
「村長,其實你早就知道趙姨的勾當了吧,你從來不喝村裏的水,而是在自家後院偷偷挖了一口井,我沒說錯吧,不信的話,你們去村長家看!」索性與村長撕破臉,我一鼓作氣地道。
這些年,我從趙路那裏多多少少套了村長不少的信息,什麼貪污村民的公款,收受賄賂,欺男霸女……
村長朝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堵上她的嘴,把她扔井裏!」
幾個人作勢就要衝上來綁我。
趕在他們圍過來之前,我拼死大喊道,「這種不孕的病,我有辦法治!」
此話一出,一批村民擋在了我的面前。
「村長,今天這個事沒完,趙姨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必須把她扔到井裏。至於許月,我們要保她,治好我們的病,你還不能動她。」
向來我行我素的村長,第一次感到了無力。畢竟這事關子孫後代,就算他是村長說了也不能算。
村民的民心和一個心腸歹毒的妹妹,如何取捨?
村長自然捨棄了後者。
「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要不是我,你這些年能賺這麼多錢,你拿了我多少回扣,你心裏沒數啊。」趙姨慌不擇言。
以防她再說出什麼不利的事情,村長直接揮了揮手。
惱羞成怒的村民,扛起五花大綁的趙姨,毫不留情地扔進了井裏。
隨着噗通一聲,我的心也落了地。
逃出村子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大家稍安毋躁,你們的病我可以治,但是有些藥必須到縣城裏的醫院去開,還有一些用量方法,我必須和那些醫生確認,但一定是可以治癒的。請大家相信我!」我安撫所有人。
村長此時恨毒了我,冷笑連連,「許月,你無非是想逃出村子,這都是你的詭計罷了。」
「不,我們信她,之前我家孩子的病,赤腳醫生都說沒救了,是許月治好的,而且沒收一分錢。」
人羣中,有人支持道。
有了第一個人,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村長沒了辦法,咬牙道,「好,可以去縣城,我也跟着你們去。許月,你的弟弟必須留在村裏,你要是敢耍花樣,我就讓你弟弟死得很難看。」
13
我看了一眼站在人羣中的許星,他向我投來一個堅定的眼神。
我沒再反對,這些村民之所以願意保我,並不是因爲他們良心發現,更多的是因爲他們正在氣頭上。
如果跟村長繼續僵持下去,不出幾天,等這些村民被村長分化瓦解之後,我肯定會遭到村長的報復。
當晚,我帶着十幾個村民出了村。
這是我這十多年來第一次離開三溪村,終於要自由了。
我們打着手電,沉默地走在鄉間黑暗的小路上,外面的風很冷,可我的心卻激動的怦怦直跳,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早上五點的時候,我們搭上了通往縣城最早一班的大巴車,上午到達了縣醫院。
「你們去掛號。」村長吩咐村民去掛號,不放心地盯着我警告,「等下見了醫生,如果你敢耍什麼花招,你清楚後果。」
我假裝答應,一邊暗暗地觀察周圍情況。
這是我第一次進縣城,第一次來到醫院,見到這些乾淨整齊的房子,讓我眼花繚亂。
不過現在不是參觀的時候,我留意到有一行人從醫院門口走了進來。
這幾個年輕人,染着五顏六色的頭髮,一看就不好惹。
爲首的一個黃頭髮被人打破了頭,正拿着手機罵罵咧咧地打電話。
「喂,你今天把兄弟們都喊出來,我非要弄死那個王八蛋,敢用磚頭砸我!」
這行人經過我面前時,我聽到了他的通話內容。
我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
我不再猶豫,一把搶過黃頭髮的手機,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哐噹一聲,手機屏幕四分五裂。
周圍的人驚訝的朝我看來,就連一直監視我的村長也皺起了眉,不明白我在發什麼瘋。
「你找死?」黃頭髮愣了一下,指着我大罵。
「對。」我簡單地答覆了一句,抬手又快又狠的在他臉上留下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清脆的巴掌聲似乎把所有人都驚呆了,村長帶着幾個村民朝我圍了過來,低聲喝道,「許月,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黃頭髮也帶人走了上來,惡狠狠地盯着我,「誰不知道我黃毛是這縣裏的地頭蛇,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他是我家的大人,你找他。」我往後退了一步,怯生生地指了指我身邊的村長。
村長的臉黑如鍋底,但他明顯不想惹麻煩,咬牙問,「你手機多少錢,我賠你。」
「我呸,這不是錢的問題,她讓我在小弟面前丟了面子,這事沒這麼好解決,哎喲!」還沒等黃頭髮說完,他的腦門又捱了一下。
這回是我撿了摔在地上的手機,朝他腦袋上砸過去。
「欺人太甚,兄弟們,幹仗!」黃頭髮再也忍不了,一拳朝着村長的臉上打了過去。
其餘幾個年輕人紛紛加入戰鬥,而遠處剛剛掛完號,不明就裏的村民看着這場面,也被動地參與了進來。
一時間,醫院大廳亂成一團,直到有人報了警。
當警察趕到時,我的心激動的快要跳出來,一切都要結束了。
14
在警局,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我這些年的經歷講給了派出所民警聽。
民警非常重視,當天就安排了對山溪村被拐婦女、兒童的解救行動。
「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我弟弟還在村子裏。」我擔憂道。
還好村長已經被控制起來了,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一個女警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寬慰道,「許月,你做得已經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了。」
四歲以前的記憶很模糊,但我還記得媽媽教過我,如果遇到壞人,就要找警察叔叔幫忙。
我向民警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謝謝您,還有我不叫許月,我的真名是蘇茜。」
15
解救行動十分順利,聽說便衣民警假扮路過的遊客,進入村子後,迅速制服了留守在內的村民。
許星被他們帶到了派出所,我們一見面,就緊緊擁抱在一起。
「姐,我們自由了!」
後來,那些參與拐賣的村民,被判處不同刑期的有期徒刑,村長和劉瘸子由於性質惡劣,被判處無期。
趙路提供了重要的情報信息,又因他智力缺陷,被送往社會福利機構。
至於被我打的黃頭髮,派出所給他頒發了一個見義勇爲的獎章。
出去以後,他不但沒有追究我打他的責任,反而揚言道,「蘇茜,以後在這裏,哥罩着你。」
一個月後,我在民警及相關社會機構的幫助下,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
這些年我的父母把工作辭了,一直在四處找我。
在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們相擁而泣。
不過也有壞消息,許星因爲被拐時的年紀太小,他的親生父母到現在也沒有着落。
我徵得我爸媽同意後,正式把許星領回了家,哦不,現在應當叫他蘇星了。
但,我們沒有放棄繼續爲他找尋親生父母。
這十四年的經歷,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現在,噩夢終於醒了,我的未來,重新充滿了希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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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會嘲諷妓女「躺著張開雙腳賺」,其實身為女性應該明白,如果不能選擇喜歡對象,要出賣赤裸肉體發生性行為,不是件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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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聊小故事。 近日跑步,少不了耳機加音樂。我是陳醫生 fan 屎,他的歌當然也時常跟身。今晚跑步,隨機 loop 了著名的「男人部曲」。 所謂的「男人部曲」,是 Eason 由 2005 年的《葡萄成熟時》開始,到 2010 年的《陀飛輪》作結,中間幾首歌曲,圍繞男士們的玩樂誌,借喻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