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妳,在這黑暗的世界找到我」
入夜後的黑暗沉重如墨,將一個奔跑的人影深深裹起。草鞋踩踏落葉的沙沙聲響混合濃濁的喘息,散落在幽然無聲的靜寂。她如同一尾尋光的游魚,矯捷劃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堅定的,朝那日出之地泳去。
阿月從沒想過,她會以這種方式踏上回鄉的路途。
成長於敦賀金崎的海邊,阿月有著一雙不遜於男孩的飛毛腿。當她恣意在沙灘上奔跑,往日裡來自其他孩子的鄙薄與嘲笑,都只能在拂面而來的呼嘯中逐漸變小。踏著獵獵海風,面前毫無對手。只有此刻的她,才擁有珍貴且微小的自由。
但大步流星的飛奔並沒有成為生活的助力。父親嚴厲的竹板與裙長過膝的衣擺,將那爽朗豪邁的大足捆紮成細碎的小步,也束縛住她對自由的最後一絲想望。
如同戰亂時期大部分的貧苦少女,阿月被她的酒鬼父親以區區三百文賤賣,並在那攻伐頻仍的年代,於飢餓與疾病中摸爬滾打,如同螻蟻一般苟活求生。
但她是幸運的。阿月想。
在北近江的淺井家領地,她終於遇到了照亮一生的光。
「呼!呼!」劇烈起伏的胸腔隱隱作疼,缺乏保護的腳掌也佈滿枝葉劃出的血痕,腿腳傳來的酸楚沁入肌骨,像險惡濕滑的沼澤,狠狠吞噬了她的腳步。
「我還、還不能停下!」
漸漸變化的天色暗示時間緊迫,依大道而行的淺井軍正在步步緊逼。為了躲避偵查而抄森林小徑的阿月沒有太多選擇,她扯下破爛不堪的袖子捆住單薄的草鞋與滿是血泡的雙腳,拉起沾滿污泥的下擺,再一次,如同孩提時代,勇敢的邁出步伐。
但這次,她不再是孓然一身的追尋。肩負敬愛之人的託付,這一往無前的旅途,已變得不再孤獨。
她想起了阿市夫人為她穿上這衣服的溫柔目光,想起了她慷慨塞進口中的珍貴白糖,想起了茶茶殿下嬌憨可愛的清脆燦笑,想起了夫人被禁閉後終日憂愁的哀傷。
「您的心意,我一定、一定會為您帶到!」
艱難的驅動酸麻的雙腿,大口呼吸著寒涼的夜色,顧不上疲倦與飢餓,腦中僅存的信念逼迫她機械式的邁開腳步,目的地只有一個--
金崎。
數不清翻越過幾個土丘、忘記了第幾次滾落陡峭的險坡。當新月滑過天際,艱險的路途終究抽乾了她最後的氣力。隱約間,熹微淡藍的晨光翩然灑落,遠處拂來的風帶著熟悉的海洋氣息。阿月望著遠處已然可見的金崎城,晶瑩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飽經塵土的臉龐。
然而,日昇之時,新月將逝。
一夜之間急行十里(相當於現代40公里)的阿月跌跌撞撞的找到三河軍的營地,終於見到了阿市牽掛許久的家康,在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吐出關乎機密的重要軍情後,她勇敢堅毅的靈魂便如朝露般消散於溫暖的陽光裡。
生於黑暗、卑微弱小如她,卻成為了照亮聯軍的關鍵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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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視著阿月傷痕累累的嬌小身軀,家康的眼神中滿是敬意與憐惜。
「接下來,便是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