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27|閱讀時間 ‧ 約 19 分鐘

兩種選擇,兩種人生1

    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雞同鴨講,白費脣舌。
    「我話就說一次,以後這家務活誰有需要誰幹,沒有人整天有義務在家裏做家務。」
    說完,我就轉身進了房。
    門一關,我聽見婆婆在說話。
    「你看看小譚現在這樣,還有沒有家規了,你也不立立規矩!」
    「媳婦不管是要反了天的。」
    「假如小譚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你可要幫她斷了念想。」
    房門隔音效果差,她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都落到我耳朵裏。
    忽然,門砰地一聲從外被踢開。
    「譚夢,反了你了!」
    或許是受到了他媽媽鼓舞的眼神,趙強一個箭步衝到臥室,一把把我甩在牀上,劈頭蓋臉就給了我一巴掌。
    」啪——「一聲,清脆響亮。
    「譚夢,我告訴你,你嫁給了我就要聽我的話,好好伺候我,別整天想着有的沒的了,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別再有其他的心思了,班也給我去上了,這心越上越野了,以前還乖乖做家務,我也就不跟你計較,現在倒好了,跑到我跟我媽面前叫囂不做家務了?」
    「不可能!我告訴你!沒有喫我們家的飯不幹活的道理,你這麼多年來流了多少個孩子了,蛋也沒生出一個來,按照我們族裏的規矩,我是可以把你休掉的,但是念在你伺候我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也就忍了,你可別得寸進尺了。」
    「你用你的豬腦子好好給我想想,我現在把你拋棄了,我轉頭就能找到比你更年輕漂亮的女人爲我生孩子,但是你呢,一把年紀的黃臉婆,什麼都不會,誰會要你,你下輩子只能去撿破爛!」
    趙強罵得唾沫子亂飛,聲音洪亮。
    見我不再反抗,他呸了一聲轉身出去。
    這一出,足以讓他在他媽媽面前虛榮心得到強烈的滿足了。
    ——看,我的女人我自己就能管得服服帖帖。
    這是下等人的邏輯思維。
    我仰面躺在牀上,摸了摸發熱發燙,腫得老高的臉頰。
    深深地嘆了口氣。
    從我睜眼見到趙強與婆婆的時候,我就早預料到有這麼一天了,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懦弱的人逞威的方式就是從他身邊的人開始。
    之前的「我」到底是過着怎樣煉獄般的生活啊.....
    我的眼角滑落一滴、兩滴、三滴.....
    情緒逐漸到了臨界點,即將崩潰。
    可是我終究沒能放任自己嚎啕大哭,我咬住了左手手背,止住了嗚咽聲。
    狠狠地咬着,血腥味夾雜着眼淚的苦澀。
    提醒我慘敗的人生。
    13.
    我一夜未眠,睜眼到天亮。
    這一夜我想了許多,腦子裏如走馬觀花。
    我現在一無資產二無財產,還是大齡已婚婦女,沒有任何一技之長。
    按理說,我應該順從命運的河流走向,聽天由命且按部就班地活着。
    但是....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把自己的後半生葬送在這。
    接受過這麼多年的高等教育,如果還活得稀裏糊塗,我真是枉費優良的教育資源。
    所以——是時候要改變現狀,丟掉不必要的垃圾了。
    哪怕這個過程再艱難再痛苦,我也要試一試。
    趙強打着哈欠赤裸着上半身挺着個啤酒肚出來的時候,看見我無聲無息地坐在客廳裏,嚇了一跳。
    提高了嗓子咒罵:「要死啊,一聲不吭地坐在這裏,要嚇死誰啊。」
    我抬眸,淡淡地說,「我要離婚。」
    「呵,哈哈哈,」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似的,「離婚?開什麼玩笑,我這輩子都不會離婚,我死都不會放過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何必呢,我們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彼此僵持着有意思嗎?」
    「有意思,」他大言不慚,「與其放你出去便宜了別的男人,不如我們就這樣相互折磨到死,反正我就是見不得你有可能過得比我好。」
    「趙強,」我皺眉,「我當初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當初?當初村子裏一幫兄弟,現在就我混得最差了,如果連你我都管不住,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你如果真的有這份拼搏的心早該有所行動了,而不是整天躺在家裏偶爾打打散工,混喫等死地活着。」
    爛泥扶不上牆,還要怪牆不倒下來。
    我知道跟他是怎麼也說不到一路去的了,開門見山道,「你到底要怎樣才願意跟我離婚?」
    趙強吐了一口唾沫,「沒這可能。」
    他睨了我一眼,「除非.....」
    我並不期待他的狗嘴裏能吐出象牙了。
    「你給我500萬,我就在這玩意上面簽字。」
    500萬?我現在連500都拿不出來的人,跟我談500萬。
    是他可笑還是覺得我可笑?
    14.
    「所以....你們談崩了?」
    田倩攪動着奶茶,猛地一吸,不放過杯底任何一顆Q彈的珍珠。
    「我早就料到他不會順利簽字的了。」
    我手裏的奶茶還有滿滿一大杯,根本沒有心情喝。
    「要不要我找人揍他一頓?」
    田倩給我出餿主意。
    「大哥,咱們法治社會搞黑社會這套,很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聞言,她嘴一咧,笑得很開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突然抽什麼風?珍珠戳中你的笑點了?」
    她笑着擺擺手,邊抽氣邊說,「真好,我現在是真的相信你說的話了,你不是之前的你了,放在以前我都不敢奢想能從你嘴裏聽到『法治社會』這樣的詞,只要你不開口閉口跟我提錢我都求神拜佛了。」
    「你要失望了。」
    我認真地直視她。
    「我要跟你借錢。」
    田倩大手一揮,「說吧,要多少。」
    「是認真的借錢。」
    我重申。
    「我知道啊,」她說,「你現在要跟趙強離婚,身無分文,你什麼都沒有,我不借錢給你,你怎麼活下去?」
    「田倩.....」
    我一臉感動。
    「行了,少來這套了。」她笑着給我一戳子,「你知道的,只要你能腦袋清醒,我對你是無比寬容的。」
    「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
    換了其他人,聽說這個離奇的故事,八成是要把我送到瘋人院去的,可是田倩卻能毫無條件地相信我幫助我。
    我是真心感激她。
    她朝我狡黠一笑。
    「你都能說出我那麼私密的祕密了,我還能不相信你麼?」
    我們相視一眼,心照不宣。
    15.
    走到家門口,我深呼吸一口氣,做好十足的心裏準備才踏進去。
    趙強跟婆婆已經喫得差不多了,碗裏差不多空了。
    我見狀趕緊上前接過婆婆手裏的活。
    「媽,我來吧,洗碗本來就是我的事。」
    婆婆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
    趙強用舌頭剔着牙,發出「嗞嗞」聲,在旁開口道,「媽,你就交給她做,前幾天不清醒打了一巴掌後腦子又拎清了。」
    「是啊是啊,家務活都交給我做就行了,只要你們不嫌棄.....」
    我倒吸一口氣,停住了話頭,眼神不自在地左右看,想跳過這個話題。
    趙強卻敏銳地補捉到了,「嫌棄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心虛地低下頭,趕緊拿了幾個碗筷到廚房去。
    我在廚房裏,聽見了外面傳來的竊竊私語的聲音。
    「你說她是不是很奇怪?」
    「之前還嚷着要跟我離婚,現在怎麼突然就老實了。」
    「有問題,媽,她肯定有問題。」
    ......
    晚上睡覺。
    自從醫院回來後,我們一直是在牀的兩邊睡。
    我突然一改常態地湊近趙強。
    他身子一僵,轉頭奇怪地看我,「幹嘛。」
    我唯唯諾諾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被我扭扭捏捏的樣子弄得不耐煩了,「有事說事,沒事別吵我睡覺。」
    我抿了抿脣,用蚊子搬的聲音說,「如果.....如果我有事,你不會嫌棄我,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吧?」
    「有事?」他聽見了關鍵詞,「有什麼事?」
    我趕緊搖頭,一副慌亂的樣子,「我是說假如,假如,並不是真的。」
    「嘖!」他皺眉,「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我鑽回自己的位置,「沒事了,睡覺吧。」
    「有病。」
    他低聲咒罵。
    16.
    傍晚,我拎着塑料袋回了家。
    原本垂在身側的袋子,在我突然看見客廳裏的兩個人後,我下意識地把袋子藏在了身後。
    「你又幹嘛去了,每天這麼遲迴家。」
    我轉身跑到臥室,把袋子藏好,重新回到客廳。
    順手就拿起拖把打掃。
    「你剛剛拎回來什麼東西?」趙強問。
    「啊?」我呆呆地望着他,眼神躲閃,「沒...沒什麼。」
    「小譚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不好說的。」
    婆婆加入了勸說。
    「沒事沒事。」
    我依舊重複着這兩個詞。
    說着說着,我突然感覺手背有潮溼粘膩的感覺,低頭一看。
    鮮紅的血跡在上面。
    我嚇了一跳,癱坐在地上。
    趙強跟婆婆被我的動作看楞住了。
    我猛地抬頭,看見他們都在看我,慌亂地扯過茶几上的紙巾,連抽了七八張才停手,顫抖着手擦着鼻血。
    手抖得厲害,又緊張,導致血擦得到處都是。
    「我沒事,我沒事。」
    我笑着顫抖着手擦鼻血,嘴裏不斷重複着沒事。
    見鼻血止不住,我轉身朝着臥室跑去。
    趙強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好仰頭吞下一粒遙丸。
    「你在喫什麼藥?」
    他警惕地問我。
    我麻利地把桌上的藥片收了起來,隨手放在了抽屜地下,笑得有些牽強。
    「空氣太乾燥了流鼻血,喫點降火的藥。」
    他看了我兩眼,眼裏寫滿了不信任。
    17.
    「媽,咱家的老家能賣多少錢啊。」
    我擇着菜,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婆婆一聽,馬上抬頭看我,狐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就是想知道一下,沒別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打老家的主意呢?」她盯着我看了幾秒,似乎想要看透我的心思。
    「你可別想啊,那是咱們老趙家的根,不可能賣的。」
    「那假如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賣呢?」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很重要的事?」婆婆質問,「你想說什麼。」
    我低頭繼續擇菜,「沒有,這不是隨口問問嘛。」
    我餘光瞄見她暗暗地打量了我好幾眼。
    18.
    房子很小,做飯的時候屋子裏油煙大,所以一般都會開着門。
    正值傍晚做飯的時間,鄰居阿婆在門口探頭探腦。
    婆婆大聲詢問她做什麼。
    我在廚房裏聽見了動靜,趕了出來。
    「我來找你們家的兒媳婦的。」阿婆說。
    婆婆瞥了我一眼,人坐在了沙發上,但是眼睛卻一直往我們這邊的方向瞄。
    「你上次問我的事情,我幫你問了,聽說有一個老中醫.....」
    「等下!」我打斷阿婆的話,心虛地朝婆婆的位置看了一眼,低聲說,「我們出去說吧。」
    阿婆順着我的視線看了一眼婆婆,心下了然,點了點頭,跟我去到門口。
    我們聊了一會,一轉頭就看見了婆婆倚在門框上盯着我。
    我嚇了一跳,捂住怦怦跳的心臟。
    「媽,你在這裏幹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
    她雙手環胸,冷冷地問。
    我轉頭對阿婆說,「阿婆,您先走吧,今天的事兒辛苦你了。」
    阿婆憐憫地看了我一眼,「沒事兒。」
    她摸了摸我的手背,「可憐噢,怎麼越來越瘦了。」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抿着脣,輕輕搖了搖頭。
    阿婆頓悟,朝我揮揮手,走了。
    我裝作無事地想進門,婆婆伸手攔住了我的路。
    「你們鬼鬼祟祟的到底在謀劃什麼?我聽見她說老中醫什麼的,是什麼?你病了?」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看看地上看看門框,「沒....沒.....」
    「你最近很不對勁,你到底有什麼瞞着我們?」
    我動作誇張地朝着空氣嗅了嗅,「哎呀,鍋糊了。」
    說罷,掀開她的手臂就衝回了廚房。
    19.
    「譚夢。」
    人還在街上的我接到了趙強的電話。
    「嗯?怎麼了?」我說。
    電話那頭的他聽起來有些猶豫,清了清嗓子後說。
    「你上次要我籤的離婚協議書我簽好了,明天上午去民政局把離婚辦了吧。」
    「啊?」我大驚失色,「你要跟我離婚?我們不是說好了不離婚的嗎?你爲什麼突然.....」
    「突然?」他冷笑,「要不是我在臥室翻到了你的病歷,我差點要被你拖累了。」
    「你....你說什麼?」
    趙強拔高音量,「我說什麼你應該很清楚,你隱瞞自己的病情還想我們給你治病,你的算盤打得太好了。」
    我不承認。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是吧,」他說,「聽不懂我念給你聽。」
    「身體習慣性流產多次,近期恐難受孕,需週期性調理身體後再做檢查改善......」
    「而且!你居然得了白血病?這麼大的事情你也瞞着我們?」
    「不是的,你聽我說。」
    我想爲自己解釋。
    「你不用說了,診斷書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我也讀過書,我看得懂字。」
    「而且我諮詢了我的朋友,白血病的症狀之一就是經常無緣無故地流鼻血,你全都對上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趙強,你聽我說。」
    「不用說了,這個婚我離定了。」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甚至不想繼續聽我說話。
    「你的衣服以及一些日用品,媽已經打包好放在門口了,你一會悄悄拿走就是了,明天上午帶上身份證我們民政局見最後一面,其他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不是的,趙強.....」
    「嘟——嘟——嘟——」
    手機那頭傳來忙音。
    我遺憾地掛掉電話,舉起手裏的奶茶與對面的田倩碰杯。
    「不辱使命,光榮完成!」
    「恭喜你!」
    田倩笑得比我還開心,「終於脫離苦海,回頭是岸。」
    「還有臨門一腳呢,只盼明天上午不要出幺蛾子。」
    田倩搖搖頭,「不會的,你看趙強早早地就把你行李丟出門了,就是怕你把病傳染給他們,要不是民政局這會關門了,他現在恨不得馬上就跟你去辦手續呢。」
    「明天還有最後一場戲演完,我這半個月的戲劇就正式落下帷幕了。」
    田倩充滿好奇,「你是怎麼想到用這個辦法讓趙強主動離婚的?」
    我苦笑,「不是我想到辦法,而是我.....」
    「知曉人性.....」
    「趙強不想離婚的原因並不是他還對我有什麼念想,而是覺得我最近不對勁,可能是有了更好的歸宿,他不願意我離了他過得幸福,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也不可以。」
    「而現在我突然一改常態不離婚了,甚至恢復到了以前任勞任怨的模式,這讓他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再加上我時不時地出現不尋常的舉動,例如避着人喫藥,時常流鼻血,常常問他會不會照顧自己等等。」
    「改變必然是有原因的,他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在抓撓着他,這種刺撓感驅使他自己尋找原因,所以不出意外,他能看見我故意擺在臥室裏的病歷本病歷單以及藥瓶子。」
    說到這裏,我還趁機誇了一下田倩的辦事能力。
    「不得不說,你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找人給我P的病歷單還真挺逼真的,這裏面有你的兩分功勞。」
    我擦了擦手。
    「這人吶,一旦在心裏有了猜疑,在求證的過程中只要有那麼一絲對得上的地方,那就是加深了他們心中的猜想,從懷疑到深信的過程。」
    20.
    第二天的劇本很簡單。
    我只需要全程泫然欲泣的出現就行。
    趙強起了個大早,我們趕在了民政局上班時間。
    第一個辦理了手續。
    看見工作人員敲下章,我的心頭大石也落了下來。
    終於自由了。
    「那個......你也別怪我狠心,主要是你不能爲我們家開枝散葉了,這是大忌,放在古代也是要被休的,你懂的對吧?」
    趙強假惺惺地說。
    我徑直略過他,伸手招了輛車。
    揚長而去。
    車子停在了光德大廈樓下,我昂着頭自信滿滿地上了15樓。
    現在我毫無拖累了,可以重新追求孟言之了!
    他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我一臉愉悅地正要推門。
    就在那瞬間,我聽見了從裏面傳來的嬉笑怒罵聲。
    有女人的,有小孩的,還有....
    孟言之的。
    我推門的手頓住了,懸在空中,笑容凝固了。
    「老公,我跟小寶在你辦公時間出現在你辦公室裏是不是不太好啊,有沒有打擾到你工作啊。」
    孟言之的聲音清潤,「你們就是我努力工作的動力。」
    「嘻嘻,爸爸真好。」
    孟言之彎腰從沙發上抱起一個小男孩,用臉親暱地貼了貼他的臉,「小寶最乖的,爸爸最喜歡小寶了。」
    「小寶也最喜歡爸爸了。」
    小男孩奶聲奶氣地說着。
    女人坐在沙發上一臉幸福地看着父子倆的互動,笑容滿面。
    臉頰冰冰涼涼的,我伸手慌亂地擦了擦。
    哭什麼呢。
    不該哭的。
    孟言之有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了。
    我該祝福他,默默地看着他幸福就好了。
    可是.....
    可是我的鼻尖怎麼酸酸的呢,控制不住地泛酸,酸到苦澀。
    心臟一抽一抽地疼,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痛苦。
    我控制不住地嗚咽了一聲。
    「誰在門口?」
    孟言之的問聲從門內傳來。
    眼見着他就要踏步而來,將我的狼狽盡收眼底。
    我屏住呼吸,沉聲回應。
    「孟總,您先忙,我一會來收垃圾。」
    他的腳步停住了,輕輕地應和了一聲,轉頭繼續與小男孩玩鬧。
    我沉沉地舒了一口濁氣,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收回手,不帶任何停頓地離去。
    21.
    三個月後。
    我辭掉了原先的清潔工工作,找了一份小公司的行政工作。
    日子忙忙碌碌地一天天過,偶爾空閒了與田倩出來逛逛街。
    倒也過得舒坦。
    心情好了,人也變得容光煥發了,比以前看起來不知道年輕了多少歲。
    攢了點小錢,把焦點放在了自己身上,將自己拾掇一番,也偶爾會出現幾個示好的對象。
    只是現在的我還沒有做好進入下一段婚姻的準備。
    我希望我能在完全獨立的情況下,再去做抉擇。
    然而近來,我愈發覺得自己好像哪裏不對勁。
    有種人在前面跑,魂在後面追的感覺。
    昏昏沉沉地......
    不知道哪裏來的預感,我覺得一切可能要回到正軌了。
    我從牀上爬起來,喫力地握住筆,努力睜開眼睛,提筆在紙上寫下:
    「你好,我素未謀面的自己:
    我知道你沒錯,我也沒錯,我們只是做了不同的選擇。
    可是在試錯了之後,我們還是要有推翻一切重頭再來的勇氣啊。
    但願在下一次做重大選擇的時候,是我們已經足夠成熟獨立的時候。
    無論世事如何變化,唯有自身強大才能抵禦時間洪流。」
    寫完最後一個字時,我渾身乏力,像是被抽乾了魂魄。
    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22.
    「夢夢!夢夢!」
    有人在喊我。
    我強忍着刺眼的白光,睜開眼。
    眼前赫然出現的是孟言之的大臉。
    「你.....」
    我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厲害。
    「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他端過一杯溫水,扶着我坐起來,慢慢地喂着我喝下去。
    我喝着水,眼睛卻一刻不離地看着他。
    「幹嘛啊,我又不會跑,你這麼盯着我做什麼?」
    他被我看得有些赧然。
    我癟了癟嘴,還未開口,眼淚先下來了。
    「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在我的夢裏,你跟別人結婚生了兒子,親親熱熱地喊別人老婆,對我各種嫌棄.....」
    孟言之笑了,把我攬進懷裏,「傻瓜,做夢而已。」
    「可是....萬一現在纔是做夢呢!」
    我不安。
    「現在不是夢,」他安撫我,「你坐的那班飛機在起飛之時出現了故障,還好機長經驗豐富,飛機只是強烈地晃動,飛機上的人被晃暈了,送到了醫院裏,還好無人受傷。」
    「可是我.....」
    「只是夢。」
    我放下心來,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嗅着他熟悉的味道,滿臉滿足。
    接下來的幾天,孟言之非是不放心我出院,讓我在醫院裏又多待了幾天順便檢查身體。
    我坐在病房裏看着窗外發呆。
    忽然聽見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看吶,這是當年花了好大心思砸了好多錢追來的校花.......」
    這聲音驚地我到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我一把掀開白色的隔簾,一個男人背對着我,手裏拿着手機津津有味地看着視頻。
    我湊過去瞥見了視頻裏一個女人懷着孕,喫力地蹲在狹小骯髒且破舊的衛生間裏洗衣服。
    一個男人拿着手機對着她拍,邊拍邊得意地說。
    「看吶,這是當年花了好大心思砸了好多錢追來的校花,現在還不是得爲我洗衣服生孩子,做免費保姆。」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不是我夢裏發生的事情嗎?
    怎麼會在這裏還能看到!
    畫面裏,女人緩緩地轉過臉。
    竟然還是我的臉!
    我嚇得後退一步。
    拿着手機的男人被我驚動了,抬起頭,轉過身。
    在我看清他的臉時,我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那個男人竟然是趙強!
    他看見我,咧開嘴笑了。
    「譚夢。」
    「找到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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