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車抗議，會怎樣？楚狂、孔子和立法委員的場合。順便說說我的夢。

擋車抗議，會怎樣？

會被車子拖行1.2公里，

還會說是「暴民」，會被告什麼強制罪、公共危險罪，

這是2014的台灣。

 

但是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喔。

孔子被擋車，會怎樣？《論語‧微子》裡就有這樣的事：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有個楚國的瘋子，擋住孔子的車。

其實「楚狂」就是楚國的瘋子，而「接輿」就是擋車的意思；

後世有人說，這個瘋子名叫陸通，

也不知是真是假。

總之，

瘋子擋住孔子的車，唱了首莫名其妙的歌，

用少林足球的話來講，「歌詞亂七八糟」，

大意是說：

 

「孔丘啊，為什麼你這麼失敗！

過去就算了，現在改過自新還來得及！趕快退出政壇吧！」

 

孔子被擋車、被嗆聲，而且對方是瘋子喔！

如果是中正一分局「無限期支持」的方局長，

會說這符合緊急避難的條件，開車撞下去也沒關係啦！

但是他沒有根蔡正元一樣說「撞上去」、

不對，是沒有說「開車」喔；

孔子不愧是孔子：

 

「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他反而下車想和瘋子溝通。但是楚狂就跑掉了。

 

正因為孔子是這樣豁然大度的人，

此事才流傳千古，

連《莊子‧人間世》也忍不住拿來改編。

楚狂接輿陸通，

也因此成為隱逸高士的典型，嵇康《聖賢高士傳》寫了他，

連王維有名的〈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也寫了：

 

「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但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如果穿越到現代，

楚狂接輿不要說千古流芳了，

大概他剛剛才清清喉嚨，唱出第一個音：

 

「鳳…」

 

就像公路上的老鼠一樣，被壓扁了。

不然，

運氣好一點沒死，也會被上銬帶到中正一分局。

 

其實真的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呢。

更早之前，也有類似的事。

《史記‧伯夷列傳》寫他們兄弟的事：

 

「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

 

周文王剛死，武王就去伐紂。

當時用馬車，所以伯夷、叔齊擋馬，也就是擋車抗議：

 

「父死不葬就去打仗，是不孝！起兵造反，是不忠！」

 

士兵們跟警察一樣兇，本來也要像保三總隊一樣動手了，

但是姜太公說：不可以，這二個是好人！

還好是這樣，

後來伯夷、叔齊才能去首陽山絕食抗議。

 

順便一提，

幸好那時也沒有唐湘龍、董智森之類的名嘴，

跳出來罵：

 

「伯夷、叔齊，一再用絕食，綁架台灣社會！」

 

只能說林義雄比較倒楣了，誰叫他要生在現代！

我們能說什麼呢？

大概只能說，

台灣的自由人權，

比起孔子所在的春秋時代、或伯夷兄弟所在的殷末周初，

還遠遠不如吧！

 

××××××

 

這些話本來也不想講，畢竟擋車事件也過一段時間了。

講了也沒用，

聽說現在立法委員都不太讀書，

他們的選民也不太讀書。

 

但是呢，學運起來時，

他們也會抬出孔孟來罵學生沒禮貌，真是怪了。

怕只怕，

現在拿孔孟出來講，他們會連孔孟一起罵下去。

 

所以，我昨天忍不住唸了他們幾句。

是這樣的：

我跟王維，一起到中正一分局去保楚狂接輿出來。

接輿這人真是瘋子，

都被關了還瘋瘋癲癲的；

而王維也真是的，跟接輿兩個一出來就喝個爛醉，

兩個人一路上一直在唱「島嶼天光」：

 

「天色漸漸光，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一直到希望的光線，照著島嶼每一個人！

天色漸漸光，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日頭一上山，就會駛轉去啦！」

 

不是我要抱怨，真是五音不全。

我一時忍不住，就巴了他們的頭：

 

「你們兩個，卡差不多一點！

現在的社會已經不是那麼自由啦！」

 

沒辦法，只好送他們去陶淵明那邊。

一開門，

就看到陶淵明也是醉眼濛濛，酒氣沖天。

我罵他：

 

「你也要注意一點，好好看著這兩個人！

不要弄到他們又被關進去，到時又要拿錢去保人。」

你這個窮鬼，以為自己很有錢嗎！」

 

陶淵明哈哈一笑。

我看他們今晚應該也是喝通宵，算了。

安慰陶太太幾句，就告辭了。

 

回來走沒幾步，

看到嵇康躲在五柳樹後面探頭探腦；

原來他在寫《聖賢高士傳》，正在收集材料。

於是我們一起走。

 

他身長九尺，實在太高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對空碎唸了幾句：

 

「嵇兄，時代真的不一樣了，

想當初你被司馬昭砍頭，太學生三千人上街抗議，

政府也沒有出動水車噴水啊。

『馬』政府比起『司馬』氏，雖然少一個字，但是狠多了。

我看你也勸勸阮籍吧！

他不守禮法，在你們那時候看來是名士，

但是在台灣啊，只會被說成是雞排妹！」

 

嵇康點頭。

但是他忘了自己的頭已經被砍下來了，無法固定，

結果頭一路亂滾，

差點從捷運入口電扶梯一直滾下去。

還好我及時跑去撿回來。

 

走著走著，路過首陽山，

咦，這麼巧，就看到阮籍蹲在路邊哭。

 

「你怎麼了？」

 

原來他正要寫〈詠懷詩〉第9首「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

於是坐捷運到東門站，再走路到首陽山取材。

 

「那幹嘛哭？」

 

他指著山上。不得了！

保三總隊的警察用齊眉棍把伯夷、叔齊扛下山來了！

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

好像受到不小驚嚇；

而且因為絕食的關係，氣色真的很不妙。

旁邊圍觀的鄉民議論紛紛，

據說今早行政院長來看過，問了一句：

 

「你們怎麼會把首陽山借給伯夷、叔齊絕食？」

 

於是馬上就強制驅離了。

 

雖然是這樣，他們兩兄弟還是有氣無力地唸：

 

「落實民主…拒絕…」

 

我忍不住了！衝上去擋住他們，對警察說：

你們這樣對嗎！

這兩個人都這麼老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們！

 

保警們看了我一眼，沒反應。

站在警察指揮車上面的，看起來好像是局長和立委，

突然大叫：

 

「這是暴民！開車！開車！」

 

嵇康、阮籍雖然想衝過來救我，但是來不及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來了。

 

註： 楊伯峻《論語譯注》引曹之升《四書摭餘說》：「接孔子之輿者謂之接輿，非名亦非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