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2/22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剋星 (十)

據傳,德列斯登有名好賭的工人,他在酒吧跟一名解詩人打賭,說自己的彈奏的琴聲能吸引全場注意。
兩人賭了五馬克後,工人便坐到鋼琴前搓搓手,粗魯的開始敲打琴鍵,發出顛三倒四的琴音。
酒吧裡的人被噪音吸引注意,開始抱怨大罵。工人非旦沒有停下,反而變本加厲的敲打鍵盤。
解詩人這時察覺到,工人身上高度凝聚了現場的不滿情緒。這股無形能量形成力場,鬆動了工人身上的粗虹線線結。
亮度刺眼的虹線在力場中被削成一般粗細,也降低了亮度,細線則繃斷消散。
服務生上前阻止工人前,有好幾杯酒杯先砸了過去。附近被砸中的人起身叫罵,周遭開始有人打起來。當工人贏了賭金,猶豫要去還清最後一筆賭債還是先去賭牌時,他身上的一條虹線也隨之消融到無法看清,就像斷了某種關係或緣分。
手稿中以《不萊梅樂隊》童話的動物發出嚇跑強盜的聲音來描述工人彈奏的鋼琴。
「不萊梅」這個送讀的方法必須聚焦大量情緒。最好的方法就是舉行一場表演。
我帶鞠之晴到永和豆漿吃早餐,向她說明這個送讀方式。
她用擔憂的表情咀嚼蘿蔔糕,問:「那,這個送讀做完,和助教你們就會斷絕關係嗎?既然線消失的話……」
「妳可以把亮度高的粗虹線想成惡性的腫瘤。不萊梅的方式就像電療,可以將亮線削細,清除過多的雜線,就像一般說的去噩運、霉運,但是是更有效的現象。」
「要吸引注意和情緒,具體來講是多多呢?在教會的人數不夠嗎?」
「太少了。現代人越來越少參加實體聚會,一場禮拜的人數有時不到十五人。妳的狀況我預估最少也需要三百人。正好下個月音樂系有場琴藝表演,有名人會來表演,觀眾會比較多,其他學院不分學系也可以參加,妳就去報名吧。」
「不不不不!音樂系都很厲害,我去了會丟臉啦。」
「那可未必。」
我把手機螢幕拿給她看。
剛才已經有人上傳了她彈琴的影片。短短三十分鐘就有近一萬次的點閱。
我放下手機說道:「妳的琴聲就像交響情人夢的野田妹的演奏一樣,有種自由的獨特魅力。選個流行或代表性的曲子加持,送讀會很順利才是。時間還有三個禮拜,這段期間我會跟妳一起練習,姚凱唯也會彈,我會請她有空也來指導妳,妳先想想妳要彈什麼曲子。」
她的電話突然又響起來。這次聽起來不像是熟人,她回話回得戰戰兢兢,不安的看向我。
我的手機也傳來震動。一看是校方和系上發來email。
校方對鞠之晴發布了教務命令,要她到校內的首倫紀念館的五樓會議室報到。現象學系全體教授必須參加,助教的我也要出席。其他參加的還有數名鞠之晴科系的教授、助教和校務人士。系上的email內容也是大同小異,但同樣沒有寫確切理由。
我們把桌面的食物迅速塞入口中,以最快速度趕回學校的紀念館。
館內只有一樓有幾間教室,中央有天井,二樓開始是辦公室,三樓有展覽用走廊,總共六樓。
館裡只有我們腳步聲和些許路人談話聲的回音。
我帶鞠之晴走教職員專用電梯,來到館內最大間的會議室。
我們遲到了五分鐘。我敲了敲門,鞠之晴跟在我後方進門。
教授們和校方人士都在操場跑道型的橢圓會議桌就位,所有人的目光聚集過來,人數少說有十七人。
有人不滿的打量我們、有人看來不耐煩、有的眼神透露敵意,室內充滿各式令人不愉快的心思,跟早上在系上開會時很相像。
我往右瞥了一眼鞠之晴,她很明顯被這麼大陣仗和嚴肅的氣氛給嚇到,表情克制不住的動搖。
我故意提高音量吸引大家注意,向坐在主位的教務長說:「不好意思遲到了,剛才路況不是很好。這位就是鞠之晴同學,請問她要坐哪裡?」
我看向鞠之晴。她這才回過神,趕緊點頭致意。
教務長用手示意離他最遙遠的對面。她入座後,我也走到自己名牌的位子坐好。我發現多里德已經在教授排的最邊邊座位,抱著雙臂一臉想睡的樣子,真是辛苦他了。
教務長環視所有人後,打開開關拍拍麥克風,說道:「那現在……會議開始。鞠之晴同學,剛才在電話中跟妳稍微提過了,現在再由現象學系向妳說明。請現象學系系主任戴教授發言。」
戴教授清了兩聲喉嚨,靠近立在桌上的麥克風。這畫面莫名讓我想到搶奪飼料的石斑魚。
「同學,之前我們系上的助教告知妳是半詩人,擅自為妳解詩,由於他們的判斷和處置不夠周全,妳身上的詩現在情況有變,可能會危害大範圍人的生命安全。我們緊急和校方商討,決定調動妳的課程,讓妳能同時配合企管系和現象學系來活動。這段期間由張重墨教授擔任監督和紀錄,藍克荀助教進行觀察,我們會掌握妳的詩的運作,根據妳的表現,校方也會在妳的學分適量加分。這樣清楚嗎?」
鞠之晴低頭尋找麥克風開關,旁邊的人幫她打開開關,她很快道謝,這才湊近麥克風說:「我不太懂你們指的危害是什麼意思……你們這樣擅自調動,我打工那邊都是按照課表還有同事排班排的,這樣我很困擾。」
她旁邊留平頭的教授說話了:「她說的沒錯,貴系突然就要我們系變動課程,這會影響到上百位學生,如果不說明清楚,我們要怎麼提供協助和配合?」
室內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
負責這次計畫紀錄的張教授突然開麥克風說道:「……請問各位記得七二六香霍清鄉事件嗎?」
平頭教授看起來不太耐煩,沒按麥克風就大聲說:「這有什麼關係嗎?」
張教授不受影響,不疾不徐的說:「早期在人民政府到香霍決定清鄉前,有居民觀察到天空和海的現象,上報給警察,但不被重視。現象成詩後,掃蕩行動沒多久就發生。現在也發現同樣的現象,敝系發現這種詩與鞠之晴同學似乎有某種關聯。如果不加以處理,可能會再度發生憾事。」
一名綠衣女子舉手後,在教務長首肯後按下麥克風。說:「如果真這麼嚴重,那你們為什麼不找解詩所?難道他們沒有辦法嗎?」
眾人議論紛紛,紛紛贊同她。室內的虹線倒向了她。
我也看向張教授,擔心和好奇他怎麼回答。
他像機器般一一掃視對面的人,壓低麥克風,也壓低了聲音說道:「本系作為培養香霍地區的解詩人和研究者,各方面一直都與協會的解詩所配合,可謂相輔相成。但學術本是研究獨立的一環,應該和職業解詩分開。如果事事都完全配合協會,如何創造本系的發展」
「真是盛大的秘密會議。」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張教授。
所有人都看向聲音方向,我的餘光看到多里德被嚇醒歪了一下肩,才強裝鎮定睜大惺忪的眼睛跟大家一起看向門口。
班策爾踏著充滿紀律和絕對的步伐,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而且──身後跟著姚凱唯。
他快速環視室內,最後視線停在教務長身上。
「這是校方在和現象學系商討解詩嗎?我記得沒有收到這位同學的解詩申請吧?」
班策爾的聲音冷酷而宏亮。所有人的虹線匯聚到他身上,代表他瞬間掌握了氣氛和注意力。
「呃……這個嘛……我們只是先討論應急處理……」
班策爾沒有理會教務長,只轉動了眼珠看向張教授。
「張重墨教授……是嗎?你的發言很有意思,不過你搞錯了,協會和現象學系並不是相輔相成,而是協會造就學系。任何解詩都必須經過協會認證的解詩所審核,由現役的專業人士處理,現在這個計畫當然也不例外。我們這邊也會讓駐校的姚助教擔任鞠之晴同學的觀察員,並由她擔任這個觀察計畫的最高負責人。」
全場爆出譁然。
張教授拍桌站起身:「你這是要讓助教來監督教授的做法!?」
班策爾不可置否的說:「她代表協會,協會監督學系是理所當然的事。有什麼問題嗎?」
教授們紛紛起身抗議,但被教務長著急的搶按麥克風,換上陪笑和恭敬的口吻說:「知道了,我們會全力配合。其他教授同仁也沒問題吧?」
大家面面相覷,看起來想說什麼,但沒人敢發言。
坐我旁邊的企管系教授和旁邊的人悄悄的說:「聽說解詩協會是學校的大手筆捐款人,現在看起來搞不好是真的……」
姚凱唯以一個自然卻巧妙的動作碰了坐在她前方的鞠之晴的肩膀,像是在拂掉上頭的細黃線,也像是安定她的情緒。
姚凱唯肅然望向在場所有人,誠懇的說:「這段期間請各位配合,這攸關這位學生以及在校學生大部分人的安全,再麻煩各位了。」
她說完低頭致意。
我盯著她手臂傷口上的蛙點,內心恨不得能跳起來吐槽她先注意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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