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 第十五章 各人造業各人擔 三之三

不知從何時開始，餐廳裡有琴音揚起，透著淡淡的地中海風情。

有音樂相伴促進食慾，H子的用餐速度本應加快，但奶油鮮菇燴飯的熱度似乎令她很受挫，對著湯匙不時輕輕吹氣，入口時的表情也常帶緊張，看來很怕燙著，我覺得H子這樣的情態實在可愛。

我見H子多嫵媚，料H子見我亦如是。我帶著喜悅與滿足望著H子用餐，卻沒料想H子吃著吃著，頭愈垂愈低，鼻尖卻是逐漸發紅，眼看是要哭。

H子低著頭，瀏海擋住半張臉蛋，小小聲說：「所以你是因為害怕，才沒和小芷在一起嗎？」

眼前這齣實在有些不妙，這才剛陪H子丟了一次臉，竟然這麼快又有戲。我「咕咚」吞了口口水，縮縮脖子，嘗試偷看H子的表情，無奈H子瀏海太長，幾度叩關始終失敗。

H子等不著答案，又問了一次。我哪裡敢刺激H子情緒，也不管她看不看的見，微微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權作回答。

H子說：「這樣小芷太可憐了，小芷和你都太可憐了…」我聽著這話，覺得有些感動，胸口暖烘烘的，想著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正思考著，H子卻又開口。

H子說：「不對。」

我抬眼望她，很是疑惑，說：「哪裡不對？」

H子指著我，幾秒前的感傷全成了氣憤，說：「可憐的只有小芷。你是活該，因為你是沒種男。」

「……」

在第一時間，我其實沒聽懂H子最後說了什麼。

等到大腦反應過來，才真正感到開心。我很開心H子心疼小芷，很開心H子站到了小芷那邊，很開心小芷交了個好朋友。那樣的感覺強烈而直接，我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H子望著我，明顯是摸不著頭緒，傻傻地問：「你開心什麼？」

我想著讓H子幫小芷發洩幾句其實很不錯。雖然理智上我一直覺得自己沒錯，但情感上對小芷確實有愧。

我二眼放光，說：「妳想不想再多罵幾句？」話才出口，立時又覺得不對，想著這情緒繼續下去如何收場，難道要請H子多揍我幾拳？

H子沒料到有人如此犯賤，難以置信，說：「蛤？」

我連忙揮手，說：「沒事。剛剛聽妳心疼小芷，太過高興，有些失常。」

我在對話裡放了太多情緒，打算要收；H子卻是剛剛吃飽，正準備要放。我想，對一個人來說，收放都很難拿捏，何況是二個人。

H子說：「你有沒有想過究竟要維持現狀到什麼時候？」

我自己都覺得難以啟齒，說：「可以的話，能拖一天是一天。」

H子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終究是個正常人，如果不跟小芷在一起，遲早也會和其他女孩在一起。你要小芷怎麼去看你和別的女孩在一起？」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H子說：「你有沒有想過小芷只是個普通女孩，如果不跟你在一起，總有一天她也會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你要怎麼去看小芷成為其他人的女朋友？」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H子嘆口氣，說：「好吧，就當你和小芷永遠不會跟其他人在一起好了。可你們難道要一輩子這樣過家家嗎？陪小芷過了一輩子然後不告訴小芷你愛她，你是幹嘛？心理變態阿？」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應該不是。」

H子的口氣愈來愈憐憫，語調也愈來愈慢。她說：「小芷真得很寵你呢…就這樣讓你躲在她的溫柔裡，連這些都不用去想。」

我低著頭，想，H子說的這些，我究竟是沒想過還是從來就不敢想。

我想H子的情緒真得該收了，她似乎放的太過，我有些難受。

正這麼想著，我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摸我的頭，撫摸的動作很是輕柔，有些像小芷過去裝姊姊時的樣子。我抬頭望去，發現原來是H子傾著身子，將手伸了過來，她的笑容有點僵，可能是身體柔軟度不夠，和小芷相比有些像是次貨。

H子說：「我來幫你吧。」

我茫然反問，說：「幫什麼？」

H子語調溫柔，說：「幫你和小芷寫一本書，畢業的時候交給你…我會讓書裡有著滿滿的幸福，讓你有勇氣和小芷在一起。」

這一天，H子在餐廳裡陪我聊了很多很多，再之後的時間大多是我在說，H子在聽。

我告訴H子蕾姊有多機車，可魯有多呆，家裡的弟弟們有多讓人不省心，我有多想要個可愛的妹妹，還有兩家人有多期待我和小芷能在一起…

回家的時候，天色很晚，我一看手表才知道已經八點多。我幾乎是才推開大門，小芷就湊到了跟前。小芷一臉迫不及待，說：「我的八卦呢？」

我壓根忘了八卦這件事，此時一聽差點沒崩潰，一邊想說今天發生的事哪能告訴小芷，一邊終於明白H子為什麼說各人造業各人擔。我想著眼前這場面肯定得來頓狠的，不然難以脫身，雖說後果有些令人害怕，可一切全是自作孽，怨不得別人。

我拿定主意，皺起眉頭，板起臉孔，說：「好不容易上了大學，妳應該想著好好讀書，報效國家。問什麼八卦！？八卦能當飯吃嗎！？看妳一臉開心輕挑的樣子，我實在很是痛心。」

小芷望著我，嘴巴張得大大的，張了很久，像是不能理解怎麼有人可以這麼賤。然後她走到沙發跟前，先是拿起了靠墊，後來可能是覺得沒有手感，也可能是覺得應該來頓狠的，又換成了電視遙控器。

這天，我和小芷的對話以我被搖控器砸到頭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