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婚吧》Netflix的傳統日劇實驗

作為「日劇黑船」的Netflix今年又有新搞作，除了羅致具海外知名度的幕後（包括於康城大出鋒頭的是枝裕和與坂元裕二）坐陣之外，亦陸續與傳統民營電視台合作，其中與TBS聯合製作的《我們離婚吧》，從宣佈開拍時已經備受日劇迷期待，何解？

皆因有「日劇最強」之稱的TBS排出最強陣容：幕後有編劇《海女》宮藤官九郎與《房仲女王》大石靜、主導演是《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金子文紀，幕前則以松坂桃李及仲里依紗為首，配搭山本耕史、板谷由夏、古田新太等強大配角群，還有久別小螢幕的錦戶亮，噱頭十足的演員陣容，對資歷無論深淺的日劇迷來說一樣吸引！

只是當《我們離婚吧》正式上架後，反應卻有點不似預期——國際網路串流平台排名表現一般，除了日本外只有台灣及香港打入十大排行榜，海外市場表現疲弱；再觀察各大Netflix討論區的反應，只限於日劇圈觀眾追捧，縱使日本國內受歡迎，亦有聲音質疑只是拍得比較精緻的傳統日劇，有必要於國際串流平台獨家上架嗎？「中途半端（半調子）」，可能是這次Netflix的日劇實驗的結果。

文不對題的《我們選舉吧》？！

雖然劇名「離婚」，但其他元素更為深刻，畢竟男女主角的背景設定更搶眼——丈夫東海林大志（松坂桃李）是草包「政三代」，要靠鄉親父老支持才能「世襲」成為國會議員；太太黑澤由依（仲里依紗）則是國民人氣女星，以「賢妻」形象贏得知名度與好感度，甚至支撐丈夫的議員事業，令他顯得更為無能。

在溫室長大的大志平時只用下半身思考，所以屢次被拍到與女主播出軌；至於表面賢淑、內裡強悍的由依，得知丈夫出軌後不只把他罵過狗血淋頭，氣不過之下甚至跟街邊的「柏青哥藝術家」（錦戶亮）發生「精神」外遇！夫妻同時出軌，甚至被媒體揭發報導，引爆的「離婚」大戰究竟是「血流成河」，還是以傳統價值觀「倆人還是最愛對方」收尾？

只是劇情發展叫人意外——因為最吊詭的是「離婚」元素越來越影薄，反之以為只是「人設背景」的「選戰」部份卻越來越重要！無論是大志與競爭對手想田豪（山本耕史）的選舉角力，或者延伸的是否應該「為了將來」興建病毒研究所的議題，已經完全脫離兩性關係！劇情重點變成從來只靠父蔭的廢柴議員，如何從選情危機認識何謂「為市民著想」；到頭來大志公言「不要怕失敗，人都會犯錯，人生是可以重新來過」的成長語錄，並非單純從兩性關係中覺悟，而是從敗選後捲土重來的體會，矛盾又諷刺。

不能否認《我們離婚吧》的選戰部份極為出色，甚至可謂近年最深入淺出地介紹日本選舉文化的日劇，就這層面上非常值得一看；可是劇名既然叫《我們離婚吧》，廣大觀眾（尤其不熟悉日劇的海外Netflix用戶）自然期待劇情重點為「離婚」，例如「夫妻心理攻防戰」或「夫妻諒解」，變成《我們選舉吧》當然令觀眾失望，觀看各大Netflix討論區感想，非日劇迷的觀眾普遍皆有此觀感。

事有湊巧，剛好現實發生「（已婚的）廣末涼子與人夫出軌」，透過文春持續爆料的故事，各位當事人「人設」比劇情更為突出 — — 有「愛情老手」純情的手寫情信、表面大愛暗藏控制欲的丈夫、願意承擔除了對原配外所有責任的「小王」…就算同樣是人氣女星的形象操作，廣末與其事務所的拉扯亦比現實來得觸目驚心！相對《我們離婚吧》過於天真並美化（甚至被某些非日劇死忠批評像鬧劇）的藝能界運作，「廣末不倫」似乎更能夠令到「花生友（吃瓜群眾）」投入吧？

傳統迎合觀眾的思維於Netflix失效？！

就算是傳統日劇迷，亦非對《我們離婚吧》一味絕讚，特別對主打「宮藤官九郎x大石靜」的「夢幻（編劇）組合」來說，成果似乎只有「沒有互相加乘，只有互相牽制」「一加一沒有等於二」「他們（兩位編劇）才應該離婚」的「怪味」感想…為何強強聯手卻沒有預期的效果？似乎應該要從《我們離婚吧》企劃開始時追本溯源。

2019年至20年初，TBS與Netflix首部合作拍攝電視劇，電視台向內部招募企劃書，連資深製作人磯山晶（磯山P）都要參與投標，她眼見Netflix太多陰沉的復仇故事，希望拍攝愛情喜劇，首先向老拍檔宮藤宮九郎（宮九）咨詢意見；宮九則想起了Netflix電影《婚姻故事》，認為戲中描述夫妻離異的故事，無論過程或演員表現都很有趣，提議拍攝屬於日本的「離婚故事」，磯山P亦認為「離婚」對全球觀眾有共鳴；定了主題後兩人商討途中，認為需要加入女性視角以作平衡，故此磯山P邀請曾於《大戀愛》及《戀愛中的母親》合作過的編劇大石靜加入。

至於兩位資深又有個性的編劇如何合作？原來先由磯山P準備故事簡介以及分配工作，然後像交換日記般，一集先由大石寫3頁劇本，然後電郵給宮九再寫3頁之類。雖然兩位訪問時互捧對方，亦有不少觀眾吹捧雙方「取長補短」的默契，可是上架後的評價很現實，各自的死忠粉絲（特別是宮九的）狠批「兩種風格互相排斥得非常嚴重」。

宮九以是跳tone惡搞聞名的「鬼才型」編劇，雖然擅長消化艱深難啃題材，以輕鬆易懂的手法呈現，卻從不擅長「愛情」這種普世價值題材——就算當年開宗明義的《曼克頓愛情故事》，最後都變成玩弄敍事模式，繞來繞去的多角度敍事；就算近年最獲大眾好評的《我家的故事》，「愛情」仍然是最不突出，甚至令人無解的部分，遠不如父子、師徒等關係搶眼。

雖說磯山P熟悉老拍檔特性，才堅持加入完全相反的女性視角元素，但她相中的大石卻完全走另一個極端——筆下女主角的愛情觀相當「前衛」，例如《大戀愛》為了令自己有心動的男士拋棄未婚夫，若干集數後，被拋棄的未婚夫卻變成自己的繼父？！《星降的夜晚》愛上隨街強吻自己的聽障人士？！只是大石就是有獨特魅力，能夠令「狗血」劇情變得迷人有追看性，這可能就是她奇特的女性角度？

目標取得世界共鳴的《我們離婚吧》，海外市場卻表現乏力，比起後來上架的《火燒御手洗家》直接登上全球十大排行榜，動員TBS最強幕後陣容的前者顯得有點寂寞，難道是應驗了「復仇故事在Netflix才有市場」的定理？

只是細閱幕後訪問，還是覺得問題出於擔任製作人的磯山P身上——雖然身為資深電視台高層，炮製過多部經典日劇，掌握日本傳統觀眾口味，這次卻為了「全球」市場卻進退失據，多番計算海外觀眾想看到的元素，卻抹殺老拍檔宮九或大石靜的特色，導致兩邊不討好。

今年日本Netflix有多部作品面世，非傳統民營電視台（aka大台）主導的如《舞伎家的料理人》、《核災日月》及《相撲聖域》等作品海外市場反而表現不俗，《我們離婚吧》對雄心壯志銳意進軍海外的TBS也許是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