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簡析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注釋：

１［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迢迢，遙遠；皎皎，明亮。兩句互文。

２［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擢，舉；札札，機杼的響聲；機杼，紡織機的代稱。

３［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章，成品上的經緯紋理，此指沒有織出成品；零如雨，涕淚縱橫的樣子。

４［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幾許，幾何，謂距離之近。

５［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盈盈，水清淺貌，一說織女美好的樣子；脈脈，相視的樣子。

賞析：

本詩是《古詩十九首》中可說最浪漫的一首作品，乃秋夜即景之作，借天上的牛女雙星寫人間的別離傷感。
牽牛星與織女星的故事，在先秦開始發展，當時這兩顆星也只是初期的擬人化想像，並沒有包含任何故事的元素。到了西漢時，這兩顆星逐漸被視為兩個神人，而且他們的位置兩兩相對。直到東漢末，魏晉初，這兩顆星與背後淒美的愛情故事才逐漸成型，而本詩就是歷史文獻中這個故事的最早紀錄。


牽牛跟織女的愛情，是古代農村男耕女織生活的反映。而造成他們愛情悲劇的，也具有背後的社會現實意義。古代的封建社會中，統治階級在經濟上一直處於支配的地位，人民多數是被榨取壓迫的。在人民因為窮困失去了和平安穩的生活後，生離死別的現象就不斷地發生。這就是牽牛織女星故事完成在東漢末的原因，同時這也是《古詩十九首》的時代背景。
所以這種兩地相思、對於安定生活的嚮往，也就成了本詩的主題。

開頭兩句，是環境的描寫。
時間是秋季的某個夜晚，因為牽牛織女星是秋季的星，兩顆星遙遙相對。
地點並不具體，而是想像性地以織女的紡織落實在抽象的紡織機前。
這兒要岔出去談一下，先秦時代，牽牛織女星故事還在發展的最初時，織女是空有其名、不會織布的。《詩經》的《小雅・大東》篇說：「跂（ㄑㄧˊ）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就織女星的形象說，因為它會一直往西走，不能往復來去，當然也就織不成章。
而本詩說不成章，則是因為織女「泣涕零如雨」，太過悲傷而織不成布。
再者由思婦眼中的景象延伸發揮，想像中織女「泣涕如雨」，星空中「河漢清淺」， 帶換到自己心內與所思念的人的別離情感，移情到牽牛與織女身上，明明相隔不遠卻不得通曉言語。

除了取譬生動浪漫外，本詩另一個值得欣賞的寫作手法是疊字的運用。
「迢迢、皎皎、纖纖、札札、盈盈、脈脈」，這六組疊字詞性各有不同，但是都用的很確切適當。
「迢迢」是星空的距離，「皎皎」是星空的光輝，「纖纖」是手的形狀，「札札」是機的聲音，「盈盈」是水的型態，「脈脈」是人的神情。
又，迢迢與皎皎雖是兩句互文，但是順序又不可更易。除了客觀上說牽牛織女兩星都是迢迢遙遠、皎皎明亮外，主觀內容故事上也是在說遊子的遠離、思婦的美麗這樣具體的普遍事實。

本詩其實不必太詳細分析，除了它語詞用的其實淺易之外，也是因為詩詞浪漫之美是要體會而不是剖析的。
我很喜歡最後一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相距明明並非遙遠，卻是無可奈何、不得互訴衷腸。其間的無奈心傷既幽微又唯美，可以細細品味。
  
附上曹丕〈燕歌行〉，源於本詩。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參考資料：馬茂元《古詩十九首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