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生年不滿百〉簡析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注釋：

１［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秉，執也。古代夜間燃燭以照明，用手拿著，故曰「秉燭」。「秉燭游」，猶言長夜之遊。游或做遊。

２［何能待來茲］茲，本義為新生的草，因為草一年長一次，故以茲為「年」之意，「來茲」就是「來年」。

３［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費，指錢財；嗤，指嘲笑。

４［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王子喬，古代傳說中著名的仙人。劉向《列仙傳》：「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餘年，仙去。」等，同也，指同樣成為仙人；期，待也，指成仙之事不是一般人所能期待。

賞析：

本詩與〈東城高且長〉、〈驅車上東門〉兩篇都是強調即時行樂的思想；而本篇詩人所針對的是「愛惜費」的那些「愚者」。
通篇大意，首先是說，生當亂世，朝不保夕，即使有辦法活到年老長壽，也不會超過百年，不必「懷千歲憂」地去為未來憂慮。中間提出及時行樂想法，覺得可以玩樂的白天太短了，那麼為什麼不在晚上拿著蠟燭出來遊玩呢？玩樂要及時，不要想等到以後再說。那些捨不得花錢的笨蛋，只會被後世嘲笑。最後兩句針對一般人所艷羨的神仙，說那只是傳說，平凡人是不能期待的。
本詩在結構上並不是說很精心設計，也沒有用新鮮的取譬，幾乎全是白描敘說，卻能流傳許久、列於十九首中，是因為他在最白描的筆法中，道出最通透的話語，可以緊緊抓住人心，產生極大的震撼力量。

另外，本詩是十九首中，最能清楚看出古樂府與古詩關係的一章。
因為本詩所據的〈西門行〉，至今仍能見到原貌：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逮為樂！逮為樂！當及時。何能愁怫鬱，當復待來茲？
釀美酒，炙肥牛。請乎心所懽，可用解憂愁。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夜苦長，何不秉燭遊？
遊行處處如雲除，弊車羸馬自為儲。

兩首詩間，可以清楚看到相襲的痕跡。
而晉樂所奏〈西門行〉歌辭，則是以古詩版本為主，增添拼湊，使可合樂而歌。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行何時？
夫為樂，為樂當及時。何時坐愁怫鬱，當復待來茲？
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懽，可用解愁憂。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夜苦長，何不秉燭遊？
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
人生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貪財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但是事實上，這首詩即使表達及時行樂思想，我們未必能將它視為漢代「人性覺醒」的代表篇章。追根究底，本詩所反映的其實只是在亂世下，生命沒有出路的一種無力的抗議。一味地放縱不啻是另一種形式的消極躲避，但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時代，這種放縱的思想便被憫懷民傷、慷慨意氣的壯士之音所取代，所以，發發牢騷可以，事實還是要正面面對的。

參考資料：馬茂元《古詩十九首探索》